酒後失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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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之物&nbsp;&nbsp;&nbsp;一乘寺現在感覺很困擾，但並不是因為他被眾人的目光注視著──事實上，作為曾經的天才兒童，被眾人的目光注視這點他應當已經習慣，真正讓他困擾的大概是無論手腳都不聽使喚，就像是這個身體如今變成了別人的身體一樣，這一點讓他非常困擾。並不是如同先前他作為暴龍改造者那種精神控制，也不是肉體受到了束縛或侷限，而恰好是最簡單也最為詭異的──他被變成了僅僅只有一個掌心大小的掌中玩偶，如今被其他夥伴們像是觀賞稀有動物一樣地賞玩著。要說到之所以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倒也不難釐清，他們前往數碼寶貝世界的時候恰好遇到了熱情的熊仔獸，而無獨有偶地悟空獸也跟著來同一個地區大開演唱會，雙方人馬夾帶著舊仇新恨大打出手，原本想要阻止一下這兩隻完全體的戰爭，誰知道被夾在中間的孩子們招架是招架住了，一個不留神熊仔獸的攻擊就波及到一旁的一乘寺，在其他人都來不及阻止這波攻擊的情況下，在眾目睽睽之中一乘寺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被還有餘力的夥伴保護著回到現實世界。&nbsp;「……那現在該怎麼辦，我們應該回去數碼寶貝世界找熊仔獸幫忙嗎？」「拜託，你沒看到他們打得正火熱，我們回去豈不是要變成夾心餅乾？」說的也是，如果現在只有一個一乘寺還好辦，萬一他們回去的時候又有誰被波及到，到最後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忙救濟的話事情就糟糕了。話說回來應該回到現實世界之後就會恢復原狀的，但不知道為甚麼一乘寺仍然維持著掌心玩偶的大小，而且看起來身上各個部位都像是棉花娃娃一樣軟綿綿的，喜歡可愛毛絨的井上已經在一旁玩得不亦樂乎，而本宮也是一副很有興趣的模樣盯著一乘寺看，留下其他人在一旁想辦法。&nbsp;「大輔不要玩了！過來一起想想辦法啊！」「我也想不到好辦法啊，還不如先想想怎麼幫賢度過變成這樣子的日子比較好。」「……既然你這麼說，你今天把一乘寺帶回去吧，我們其他人來想辦法。」高石一句命令把應該是身為隊長的本宮氣勢打得體無完膚，而且其他人也紛紛同意這個觀點反正本宮要照顧一乘寺的話他們應該都不會有太大的意見，最有意見的井上也只是覺得放掉這麼小的一乘寺有點可惜，悻悻然地交代本宮一句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的搭檔，隨後幾個人就放著他們倆不管，自顧自地回家去了。當然，這些人八成是在給他們製造獨處的機會，他們這幾個要好的夥伴們誰不知道這對搭檔之間的情愫？沒把他當回事的本宮表面上裝得很好，一乘寺有事情的時候他衝的比誰都還要快，而一乘寺雖然表現的不是很明顯，一旦本宮出了甚麼問題也必然是上刀山下油鍋都在所不惜。要說只是單純的搭檔關係，各方面也都解釋的通，唯獨他們之間秘密的旅行數十天這點難以理解──還不是如同往常一樣搭著數碼世界的大門到處去吃拉麵。對此，井上也只能表示他們兩大概有點甚麼，而高石跟八神則是更加篤定的說就是有甚麼，讓他們獨處倒是也不壞，雖然就現在的情況應該也甚麼都做不了就是了。&nbsp;「那沒辦法啦，賢你就跟我回家待一天吧，說不定一個晚上就能恢復了呢！」「真的能這麼順利嗎……好吧，那大輔，我的性命就交給你了喔。」一乘寺笑著爬上本宮的手，對他來說這個小小的地方就是他現在可以依靠的港灣，他相信本宮就算莽撞也不會讓他受到一點傷害，而且留宿在對方家裡甚麼的……其實在這之前就常常做了，只不過現在是以全然不同的角度待在他身邊罷了。至於本宮是怎麼想的呢，他倒是一點想法都沒有，要是一乘寺沒有變回來就一輩子照顧他好像也不賴，完全沒考慮到對方願不願意這一點──不過這也很像是本宮會有的想法。那天晚上恰好本宮家沒有大人，本宮就讓一乘寺停在自己的肩膀上，由他來製作迷你版拉麵讓他品嘗，從本宮的肩膀看出去的角度是新鮮的，就好像是原先平淡無奇的風景也都變得不可思議了起來，童話裡的愛麗絲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感覺呢？&nbsp;「迷你版拉麵的份量真難掌控啊，吃起來味道怎麼樣？會不會覺得吃不飽？」「真是的……我也沒這麼會吃啊，不過味道還是跟往常一樣很不錯喔。」本宮聽完滿意地點點頭，一乘寺的讚美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肯定，兩個人明明對感情都是有些心照不宣的，卻不知為何沒有一個人想要去戳破這層窗戶紙，因為這樣的關係反而讓人更加輕鬆自在？因為他們之間還有許多無法被明說、更複雜的感情存在？又或者……單純的不希望他們之間的關係被現實渲染，最終化為烏有？經過一番雞飛狗跳的洗澡之後，一乘寺穿著原先的衣服縮在本宮的枕頭上，兩人盯著天花板漫無目的地聊著對將來生活的想望，不知道是誰先提了一句感情問題，本宮變得支支吾吾，而一乘寺也陷入了沉默。其實維持這種關係好像也不錯，一乘寺清楚地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再更進一步只是讓彼此都陷入困擾罷了，他與井上談得也算好，本宮也一直喜歡著八神，即使是夥伴之間想要湊合他們、再給他們一次選擇的機會，無論到了多少個世界、多少次選擇，他們最終仍然只會是搭檔。&nbsp;「不管過了多久，我都想跟賢手牽著手喔。」「只是……牽手而已嗎？」「是啊，只是牽手的關係就很了不起吧？一直牽著就能感受到彼此的溫暖，不會輕易放開的話，也就代表著可以一直下去吧？」本宮自有一套對於感情的詮釋，一乘寺有時候也是順著他的話語走，如果只是貪戀彼此的溫度就好的話，把掌心裡被對方好好交付的手握緊就好了，讓溫暖不至於消散的那麼快，讓彼此的時間可以再走得更慢一些。一乘寺忘記自己是怎麼睡著的，但他記得本宮規律的呼吸聲，也記得他在夢裡追逐著兔子掉進了時空隧道，在那裡他仍然是一乘寺賢，與本宮大輔手牽著手。

變成棉花娃娃大小的一乘寺與其他人的故事。

【輔賢】掌心之物

陰陽師世界觀衍生，故事涉及官方少羽大天狗停更漫畫設定，本文時間點落在海國事件之前，兩人（應該）還是敵對狀態！文中關於大天狗的服飾形象描述對應皮膚－修羽風眠

[陰陽師|博天]現在的我與過去勢必有所不同

『白白，我是澤言的姑姑，聽言言說你今年過年是一個人過？』&nbsp;　　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讓白起有些驚訝，他沒想到李澤言還特地跟姑姑說了今年自己放假的事情，而對方因為已經是自己實打實的家人，所以白起如實回答了過年的安排。&nbsp;　　「姑姑我過年的確是一個人，姑姑跟爸爸最近過得還好嗎？很久不見了有點想你們……過年家裡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nbsp;　　『唉唷你這孩子，怎麼嘴還是那麼甜？我跟澤言爸爸想說澤言過年時因為出差在國外來不及回來，所以想著如果白白你沒有安排，不如回來跟我們一起吃團圓飯。』&nbsp;　　「能去和你們一起過年我很樂意！但這樣不會太麻煩你們嗎？」雖然願意和兩位長輩一起過年，但白起還是會擔心自己的造訪會讓他們過於忙碌。&nbsp;　　『你說什麼呢，自己的孩子我們怎麼會覺得麻煩？那我們就說定啦，過年你就回家來住幾天吧，順便陪我們聊聊天搓個麻將。』&nbsp;　　「好，姑姑我會安排，如果能提早回去我再通知你。」&nbsp;　　『好，我跟澤言爸爸等你消息。』&nbsp;　　掛掉電話以後，白起向後靠在沙發上，盯著天花板發呆了好一會兒，然後又拿起手機傳訊息告訴李澤言這件事，而李澤言回覆一樣很有他的風格——簡潔有力。&nbsp;　　『嗯，回去陪他們兩吃個飯也不錯。』&nbsp;　　白起盯著李澤言的訊息看了許久，思考了一下就按下視訊電話的按鈕，果不其然響了幾聲以後被對方掛斷了，李澤言這一次出差一直都是這個狀態，但白起也沒懷疑過他有什麼貓膩，反倒比較擔心他到底有沒有好好吃飯睡覺。&nbsp;　　『抱歉，現在在會議中，不方便視訊。』&nbsp;　　白起回覆讓李澤言別在意，好好工作後，閒著沒事的他今天也是剛下任務，乾脆就去洗澡準備就寢了。&nbsp;　　沒想到就寢前接到了來自遠方男友的視訊電話，白起沒有多想就這麼打著赤膊接聽了電話。&nbsp;　　『喂……嗯？你正準備要睡了嗎？我是不是吵到你了。』&nbsp;　　白起躺在床上將手機高舉，微微笑著對李澤言表示還沒有要睡，隨後看到李澤言眼下微微發青的眼圈便詢問他最近有沒有好好休息。&nbsp;　　『有……別擔心我，你才是好好照顧自己。』&nbsp;　　視訊裡頭的李澤言看起來也是躺在床上，感覺得出來他很疲累，講話時聲音除了有點啞以外，也帶著濃重的鼻音。&nbsp;　　「你還好嗎，我感覺你聽起來不是很好……」雖然表明著擔憂自家男友的狀態，但白起其實更想問李澤言現在方不方便，因為自己好像因為李澤言那沙啞帶點性感的聲音有點來感覺了……&nbsp;　　對，他們兩人已經好幾個月沒有機會親熱了，本以為鄰近過年前以為兩人都會比較有時間，卻沒想到還是有許多接踵而來的事情等著他們去處理，要是李澤言連過年都沒辦法回來的話，那他們就真的又是大半年沒享受到對方的體溫了。&nbsp;　　雖然也不是第一次這樣了，但對於兩人那相處越久越深厚的感情與其慾望來說，白起不清楚李澤言是怎麼想的，畢竟多年來雖然已經成功讓他在性愛上面能對自己更誠實一些，但相較於他內心的那些心聲妄想來說，白起知道他還是偏向於壓抑自己的，如果沒有自己主動或是其他外力因素影響，通常李澤言都不會過於放縱。&nbsp;　　不知道對方的心裡是怎麼看待兩人長時間沒有辦法享受對方體溫這件事，白起起碼自己是覺得大半年實在是讓他忍不住；要用視訊做點什麼是讓人有點害羞，但……反正他們都交往這麼久了，偶爾玩一次也蠻刺激的？&nbsp;　　『我沒事，不要擔心我。你呢，最近聽你好像有幾個困難的任務，一切都安好嗎？』&nbsp;　　「嗯、哼嗯……一切都很好……」白起緊盯著李澤言的臉觀察他的狀態感覺現在不是能找他視訊電愛的好時機，但自己卻還是克制不了突然而起的慾望，在回應對方的同時伸手扯下自己的內褲，想利用對方的聲音做點舒服的事情。&nbsp;　　『但我聽顧征說你好像最近這次出任務有受點傷，你有好好善後處理跟休息嗎？你不要老是因為不怕痛就肆意揮霍自己的身體，受傷了還是要好好處理知道嗎？』因為自家男友太常有受傷不報或是忽略的習慣，讓李澤言頭痛了很久才想辦法打通他身邊的眼線能如實得知白起的情況，所以今天以前早已接到白起同袍的通報知道他最近的狀況，一陣碎念之後才發覺白起似乎不是很專心。&nbsp;　　『你有在聽嗎，白起？』&nbsp;　　「唔……？我、我在……」一下子過於投入在用李澤言的聲音自慰，白起猛地被李澤言的提問喚醒，有種做壞事被抓到的感覺，控制不住的耳朵跟臉都紅了起來，卻沒有要停手的打算。&nbsp;　　『…………』&nbsp;　　白起的反應讓在視訊對面的李澤言安靜下來，不難發現白起聲音帶著輕微的喘息，而且仔細聽似乎能聽到某些本不應該出現在這通電話裡的聲音。&nbsp;　　「澤言、嗯、你再多說點話……」　　『……小壞蛋，你在偷偷做什麼？』&nbsp;　　「嗯哈、你、你知道了就別問嘛……快多說點話……」　　『真受不了你……』&nbsp;　　看見視訊中男友露出慣有的寵溺笑容，白起也跟著笑起來，這之後李澤言也跟著解開襯衫解開了西裝褲頭，雖然疲憊也還是用上許多色情的對話、偶爾指示用畫面帶上一些雙方的軀體替兩人助興，一起藉由視訊體驗了一波刺激的視訊電愛。&nbsp;————————————&nbsp;　　到了過年前兩日，白起帶著幾日份的行李準備從李澤言他家出門，李澤言老家那裡已經告知過會提早過去，而李澤言那邊也在前天確認他無法趕回家一起過年。&nbsp;　　「雖然不久前才跟他視訊過……」想起那天夜晚和李澤言用視訊打得火熱，白起無法控制的耳朵熱起來，靦腆地笑了笑卻不難看出來他是開心的。&nbsp;　　「但果然還是希望能直接見到本人……不過能代替他回家和爸爸跟姑姑吃團圓飯也挺好的。」白起回頭再看了看李澤言屋內，確認貓已經餵了也關好了、因為忙碌而有些雜亂的客廳也整理好了，白起才背著背包跨上小黑前往李澤言的老家。&nbsp;　　一到李澤言老家以後，就算只有白起一人，也是第一次他自己一個人過來李澤言老家過年，李爸爸與李姑姑還是如同往常兩人一起回來時那樣待他，認真把他當成自家孩子那樣對他好給予他溫暖與關懷。&nbsp;　　白起就這樣代替李澤言陪伴兩位長輩，也主動提出想帶他們一起出去晃晃而開車載著他們到附近去提早走春，三人就這樣渡過了兩天愉快的時光迎接除夕的到來。&nbsp;　　而玩了兩天過後，除夕當天早上李姑姑讓白起早上多睡一些不用太早起床，白起也就應了對方的好意在李澤言房裡就算早早醒來還是在床上賴了好一會兒床，接著才開始一天的陪伴行程，只不過他總感覺爸爸跟姑姑兩人好像有什麼秘密一樣。&nbsp;　　但兩人看起來也沒有什麼異常的行為，白起也就沒有多想，照常陪著他們聊天看電視，甚至搓了搓「三人麻將」，很快的就到了除夕夜的團圓飯時間。&nbsp;　　白起看著又是滿桌自己喜歡吃的菜，有些不好意思的提出抗議：「爸爸跟姑姑怎麼……怎麼又都準備我愛吃的菜？除夕夜這麼重要的日子，該多準備一些你們也愛吃的……」&nbsp;　　「我們這不是就因為你回來陪我們太開心了嗎？白白你不要有壓力，你喜歡的菜我們也都很喜歡，你只管吃跟享受就好了。」李姑姑笑回白起的抗議，讓他放輕鬆不用太拘束。&nbsp;　　而就在三人都入座的時候……　&nbsp;　　叮咚——&nbsp;　　正要開始用餐的三人隨著門鈴聲一起看向大門方向，白起主動發聲：「爸爸、姑姑，你們先吃，我去開門吧。」&nbsp;　　「嗯，麻煩你了。」李爸爸瞥了李姑姑一眼後，隨興的應了句。&nbsp;　　「我們白白真體貼，你趕緊去開門，開門後慢慢來不用急著回來啊。」李姑姑滿臉笑意的催促白起去開門，卻又有些詭異的讓他不用急著回飯桌吃飯。&nbsp;　　「？嗯、好……？」白起雖然對李姑姑的說法有點困惑，但還是乖乖的經過客廳走到大門去開門，在抵達大門前電鈴又一次被按響。&nbsp;　　「來了，請問你——」白起一邊打開大門一邊打算詢問對方來意，卻在門一打開後馬上就被擁入一道充滿寒氣的懷抱裡。&nbsp;　　「唔、呃？」突入其來的擁抱讓白起來不及反應，但隨之傳入鼻腔中的香水味使他知道門外這麼急切按著門鈴的人是誰，才剛想回以擁抱歡迎不知道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的來者，卻轉瞬就被冰涼的薄唇給堵上嘴。&nbsp;　　門外來者吻的急切，親吻的動作也不太溫柔，但白起卻沒有任何反彈，已經多次陪著男朋友回家早已對此熟門熟路的他知道兩位長輩這種時候絕對不會出來，而想必兩位長輩就是知道門口這位在趕回來的路上，才會看起來一副有秘密的樣子，而李姑姑剛剛也才會說著讓自己聽不懂的話。&nbsp;　　白起順勢伸手環抱住對方的脖子，大膽的去稍稍回應來者的索吻，本來是想讓對方可以因此獲得滿足而停下來，卻沒想對方反而吻的更猛烈，更甚手開始不安份的搓揉自己的頸部、背部到臀部——&nbsp;　　「唔——等、等等，不要揉……」感覺到對方不安份的撫摸自己，讓白起沒忍住收回手輕輕推開對方，然後理所當然看到對方用一副不滿足的模樣盯著自己，讓白起忍不住笑出來湊上去在突然歸來的男友臉上親了一下：「你急什麼，我又不會跑……等等把我嘴親腫、摸出反應了你要怎麼跟爸還有姑姑解釋？」&nbsp;　　「可我很想你……想到快發瘋了。」乖乖聽男友指示沒再往下繼續做什麼的李澤言聲音裡聽得出來很委屈。&nbsp;　　半年了，他就不知道怎麼這後半年他們一直在錯過，雖然並不是完全沒見到面，但總在見上一面沒多久後，他們總有一個人會被電話CALL去投入下一份工作。&nbsp;　　「我也想你……好久沒好好看看你，你好像都瘦了一圈。」白起如同話裡說的仔細的看了看自家很久沒長時間相處的男友，在說到好像瘦了一圈時，手也輕輕撫過李澤言的臉頰，感覺對方稜角更分明、下巴也尖了一些。&nbsp;　　而順應白起觸碰到李澤言後聽到的心聲與李澤言的自白都讓白起有些驚訝。&nbsp;　　「聽見姑姑約你到家裡過年，而且你也真的安排出時間來，我就拼了命的想把時間空出來回來跟你們一起過年……所以作息有點不正常，能趕上過年前回來真的太好了。」李澤言輕輕摟住白起的腰，低下頭靠在對方肩上磨蹭，然後訴說了自從白起說了會到他家過年後，自己是怎麼沒日沒夜的工作著。&nbsp;　　【為了趕回來甚至不惜冒著會被盯上的風險，用了evol才勉強趕上過年……】&nbsp;　　「你還用了你的evol？李澤言，你怎麼越來越沒有原則了啊，竟然還讓自己作息不正常，我可沒有這麼不聽話的男朋友。」李澤言的心聲與委屈的抱怨都讓白起無奈的笑出聲來調侃他兩句，但也沒再拒絕對方的肢體接觸，理由很簡單，因為李澤言凡是自己拒絕過的事情當下就一定不會再繼續做，雖然看起來很體貼，卻也有時候會變成李澤言拿來使壞的一個方式。&nbsp;　　「咳咳、我……我只是……」一時忘了自家男朋友會讀心這件事，被戳破自己特地隱瞞的事實讓李澤言有些窘迫，輕輕拉開兩人的距離清了清嗓要做解釋，但卻馬上被白起打斷。&nbsp;　　「只是太想我了是吧？」白起邊說著邊賊兮兮的笑看李澤言，接著往身後轉頭看了一下以後湊到李澤言耳邊輕聲向他說了個小祕密：「其實我有察覺到過年之前有幾天時間好像數度停止了滿長一段時間……所以這次我的行李中特地準備了套套跟潤滑液唷……」&nbsp;　　語畢白起再度和李澤言分開，看著李澤言驚訝的樣子他非常滿意，既然自己的男朋友都給了自己一個突然回國的驚喜，那……自己帶了這些小東西的事情讓他知道了也無妨。而且，驚喜還不只這樣呢，白起想著行李中的那套情趣內衣就忍不住期待起如果在李澤言面前穿上，他會露出的多驚訝的表情，還會多麼失控的把自己壓在床上做個昏天暗地了。&nbsp;　　「……」對於男友的大膽奔放雖然已經習慣了，但李澤言著實沒想到對方會打著要在自己老家做什麼的主意……&nbsp;　　（嗯……但第一次帶他回來我的確也沒忍住做了一次，連後來有機會回來的時候，有幾次也是等到大半夜大家都睡了就偷偷的……唉，該說他越來越大膽還是我太寵他了？）李澤言好笑又無奈的在心裡想著的，還沒想到怎麼接白起的這一招，自己的手就被對方牽起來。&nbsp;　　「嗯哼？勸你不要亂想太多，等等把自己搞硬了我可不會幫你解釋喔！」牽住李澤言的手後果不其然又從他的意識中看到一幕幕腥羶色的畫面，白起不禁覺得他這男朋友雖然有不少缺點，但心聲與潛意識倒是都滿誠實的，他很喜歡這樣的李澤言。&nbsp;　　「誰讓你講那種讓人期待的話？」李澤言湊上去抱住白起的腰輕輕在他嘴上咬了一下，這之後也沒立即分開，反而是深情款款的看著對方的眼眸。&nbsp;　　「好啦，別看了……我們該去陪爸爸跟姑姑吃飯了。」白起被李澤言深情凝望的眼神看得覺得渾身發熱，雖然才剛發表完大膽言論，卻還是止不住害羞的感覺蔓延而讓自己臉頰也紅起來。&nbsp;　　「再讓我看一下……」　　「吼，你等等也能看啊，幹嘛急、唔哼……」&nbsp;　　白起想抱怨的話再度被吻給堵回嘴裡，感覺身旁似乎寧靜了好一陣子，然後才在李澤言的最後一句話中恢復成日常該有的聲響的生活。&nbsp;　　「白起，新年快樂，謝謝你代替我回家陪他們吃飯過年……還有——」&nbsp;　　李澤言訴說著祝福，也一邊執起白起的手親吻著繼續述說愛意：「致這世上我最愛男朋友，我愛你……」　————————————　　色色部分？請付費解鎖（根本還沒寫）其他充滿肉肉的番外就等平台正式上線再來分享電子書的部分囉🥹

送給特殊的113年農曆年新年賀文

［戀與腐 | 李澤言x白起］讀心遇真愛

番外-113年新年賀文

朝思暮想的第一次，終於在平安夜獻出！

番外-聖誕節特別篇（下）R18

交往多年的他們即將邁入人生下一個階段，而白起也在平安夜時給李澤言準備了一份……大禮？


番外-聖誕節特別篇（上）R18

烏龍的誤會，會再一次破壞他們的未來嗎？

第九章（正文完）

有了酒精壯膽，事情能不能往好的方向發展下去呢？

第八章 R-18

面對退縮的李澤言，白起最終沒辦法，只能求救小學妹……

第七章

爆發的感情，讓兩人差點……？

第六章

愛一個人就是願意陪他體驗他的所愛

第五章

冬日的暖陽下沈沈睡去的身軀，陽光灑落在臉龐上，替原本白皙的肌膚染上一層暖色。周圍本應枯黃一片的花園，卻盛開著狐尾花，綻放著奪目的紫，在這即將面臨初雪的季節中增添一絲活力。 　　似乎是周遭魔力的影響，理應在入冬前便凋零的花草，在這片狐尾花海的周邊稀稀落落的盛開著，在一片紫中添上了幾縷色彩。 　　當伊得為了補給冬季物資而步入那狐妖的地盤時，映入眼簾的除了不合時宜紫海之外，蓬鬆的銀紫色狐尾，衝破了那一片狐尾花，微微的抖動著。房屋附近溫暖的魔力流動，在伊得踏入花圃小徑時輕輕的包覆在了身體周圍，輕柔的不像那魔力的主人原有的銳利。 　　逐漸接近的腳步，花叢中的人卻絲毫不見動靜，是又想要怎麼會惡整這突然到訪的人類，還是單純睡得很熟，伊得也拿不準。如果現今氛圍是原本森林氣息濃厚的狀況，伊得能夠肯定是前者，但如今這柔軟舒適的魔力，冬日和煦的陽光，一片祥和的氛圍，似乎與先前的狀況大不相同，不過在這如此舒適的環境下，好奇心大於原本該帶著點提防的心態，放下了手中的物品，悄悄的走向那房屋主人的所在地。 　　不知是否是因連日的陰天後難得出現的好天氣，氣溫也相比前些日子暖了一些，即便是活了數十載的大妖們，也敵不過這嚴酷冬日下難得的暖陽。狐耳輕晃，伴隨著淺淺的呼吸聲，伊得蹲下身子望著熟睡的玖夜，本來想搖醒對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那安穩的睡顏，散發著香甜而溫暖的魔力，就好像時光月食當晚，難得放鬆戒備的妖狐。 　　那過分好看的側臉，身旁都是狐尾花的圍繞，若不是偶爾的微風吹拂，隨風飄動的花瓣、細微而平緩的呼吸，以及抖動的尾巴，伊得都快要以為自己是身在畫中而非現實了。若非卡萊因沒有相機，伊得早恬不知恥的對著這個場景按下數不清的快門了。 　　伊得稍稍釋放點魔力，想讓對方知道來者是誰。雖然對於玖夜來說，當伊得尚未踏入家門那一刻便知曉了，這點伊得倒還有些自覺，但多了一點類似於打招呼的舉動，總會感覺安心一些。 　　依舊沒有轉醒的跡象，不過方才一路上走來，藉著今日稍稍回暖的天氣，在陽光下睡午覺的動物們也不少，看來玖夜也是差不多的情況，伊得看著毛茸茸的狐耳，即使摸過了無數次，也嚐到了相應的後果，仍抵擋不了那令人醉心的觸感。從原本的蹲姿，索性直接坐在了玖夜身旁，也不顧之後會遭到什麼樣的後果，那隻原本打算搭上肩膀的手轉向了玖夜的頭頂輕輕撫摸著。 　　稍微蜷縮的身體抖了一下，伊得的舉動打破了這一幕的寧靜，但也就僅此而已，或許是整個氛圍過於平靜，伊得摸著摸著也開始打起盹來，隨著睏意逐漸升高，身體慢慢歪向一旁，但想想也不好再拿玖夜當抱枕，伊得倒向了另一側，與玖夜面對面，一起享受這難得的冬日暖陽。 　　當玖夜悠悠的從睡夢中醒來後，第一眼看見的，是伊得那一副毫無防備的睡臉，雖然早在伊得進入木之區域時便知曉今日的來訪者，但難得的好天氣也不能就這樣浪費掉了，來者既然無危險之虞，偶爾放縱一下自己，也順道看看小少爺碰見這樣的狀況會有什麼反應或許也不錯。熟睡時的玖夜雖然無法明確的知道伊得到底做了多少事，在本能反應中倒還是可以知道伊得趁自己睡覺時偷吃了哪些豆腐。 　　但在轉醒時想著的惡作劇們卻在睜眼後全變了調，那隻在紫髮上的手還在緩緩撫弄著，眼前的睡臉竟睡的比此地的主人還要香，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見這個畫面玖夜不禁莞爾，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少爺，擅闖別人住宅，擅自滿足自己的私慾大摸特摸，又擅自在這邊自顧自的睡的香甜，到底是近來對於這個人類太過於放縱，還是這個小少爺依舊學不會教訓呢？ 　　輕輕的將頭上的手移到了一旁，坐起身打理了一下衣服，經過暖陽烘烤過尾巴閃著銀紫色的光澤，掃去連日陰天的黯淡，滿意地晃了晃尾巴，心情又好了不少。看見一旁伊得帶來的補給物資，除了日常的食物用品外，好像多了不少抱枕，裝到後背包都滿出來了，起身走向了那堆物品，摸著觸感還不錯，方才那些不禮貌的舉止或許可以相互抵過了吧。 　　回頭看一下還沉浸在睡夢中的伊得，算算離太陽下山的時間還有一陣子，繼續睡也不至於感冒，玖夜揚起術法，先把那成堆的物資移到了廊上。而後看遠方的天空，一片厚實的雲層漸漸地堆疊起來，這樣的好天氣可能只剩下今日了，這片散發著朝氣的紫也只剩下這短暫的時光。在玖夜看著這片自生的花叢，眼角餘光瞥見了不太會出現在這片花海中的藍色小花，在花叢邊緣綻放著，玖夜走過去摘起此地僅存的幾朵藍花，玩味的看著花與還在花叢中的伊得。 　　「千鳥飛燕⋯嗎？」 　　「⋯開在這裡雖說偶然，但也算緣分。」 　　玖夜走向伊得，躺回原來的位置，趁太陽尚未西落，還可以再悠閒一段時間，雙目閉上，繼續享受著這暖陽帶來的愜意，不同的是，那優雅的狐尾，輕柔的蓋在了伊得身上。 　　既然小少爺如風一般自由自在，那就讓狐妖展現這難得的溫柔吧。 Fin.

因為收到的吊飾太美所以想寫一個美美的午睡（？？？？？）秋季時有些花會有二度開花的狀況，入冬前看到這樣的現象不免會感到驚喜，大概想寫這樣的感覺～

玖伊-眠

。殺手玖夜x夜店小王子伊得
。槍管play、些微強制有
。OOC注意

玖伊-夜行

李澤言開始用什麼樣的招式追白起呢？

第四章

兩人互相說開後，終於準備迎來李澤言的追求

第三章

&nbsp;金獨子搞砸了。&nbsp;&nbsp;他本來認為任務可以萬無一失，因為他是名beta，聞不到任何氣味，也不會散發出氣味，更不可能被標記的beta。&nbsp;&nbsp;但從鼻腔侵入體內的味道是怎麼回事？&nbsp;&nbsp;強烈的訊息素使得金獨子的雙腿失去支撐身體的力道而跪倒在地，女僕裝的裙襬散成了一朵黑色的花，金獨子就跪倒在劉衆赫的視線範圍，他可以感受到投注到他背上的視線，這真是最糟糕的情況……&nbsp;&nbsp;金獨子想起了韓秀英的反對以及警告，但是最適合這項任務的就是自己，總不可能讓其他alpha潛入劉衆赫的宅邸吧……&nbsp;&nbsp;但……&nbsp;&nbsp;「我還在想，你可以撐到什麼時候。」&nbsp;&nbsp;劉衆赫穿著染上敵人鮮血的黑色軍靴走近金獨子，並彎下腰，聞著他身上因為自己的氣息而被誘發出來的香氣。&nbsp;&nbsp;「一個omega不惜偽裝身份也要潛入我的宅邸，到底想要做什麼。」&nbsp;&nbsp;omega。&nbsp;&nbsp;他可不是一名omega。&nbsp;&nbsp;至少在遇到劉衆赫之前都還不是。&nbsp;&nbsp;但是現在發生在他身上情況就像是一名被alpha氣息感染的omega，虛脫無力的跪倒在地，金獨子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腿間還有液體留下，這全都是在告訴他，此刻的自己就是一名omega。&nbsp;&nbsp;金獨子的肩膀顫抖著，忍受著剛從戰場上廝殺回來的劉衆赫身上傳來的濃厚訊息素，就是這該死的訊息素導致了現在的局面。&nbsp;&nbsp;正在大廳打掃的金獨子在劉衆赫一踏入宅邸時就被這帶著濃厚殺意的訊息素震懾，宛如冬季的冰冷寒氣的氣息竄入了金獨子的鼻腔，從沒聞過訊息素味道的金獨子一開始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抬起頭環顧著大廳，最後他發現味道來自還未被推開的大門，只是聞到味道，身體就不聽使喚的只能立在原地，隨著劉衆赫的接近，金獨子的膝蓋開始顫抖，他只能抓著打掃用的掃帚來穩定自己的身體，在劉衆赫推開宅邸大門的那一瞬間背過身。&nbsp;&nbsp;然而少了門阻擋，劉衆赫的氣息瞬間壟罩了整個大廳，金獨子也因此跪倒在地，身體因為感受到了alpha的訊息素而發顫，而推開門的瞬間，劉衆赫也發現了金獨子。&nbsp;&nbsp;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宅邸混進了一隻老鼠，資料上明明寫著beta，但身上卻帶著淡淡的花香，那花香像是初春的嫩芽剛綻放時帶著的小花所散發出來的、微微的香氣，舒適的令人昏昏欲睡。&nbsp;&nbsp;從金獨子一開始為了任務偽裝成劉衆赫宅邸的女僕進入宅邸時就已經被劉衆赫發現，打從一開始，金獨子的任務就已經失敗，只是金獨子一直不知情。　&nbsp;&nbsp;劉衆赫的目光一直注視著他。&nbsp;&nbsp;此刻也是。&nbsp;&nbsp;劉衆赫伸出手撩起金獨子帶上的黑色長假髮，露出了被立領給包裹住的頸子：「味道真濃。」少了頭髮的遮掩而露出的頸子，在那底下的omega腺體正擅發著那令人著迷的花香。&nbsp;&nbsp;「對不起……我、身體不太舒服……請讓我回房間休息……」&nbsp;&nbsp;但金獨子連想要拉回自己的頭髮都做不到。&nbsp;&nbsp;腿間溢出的液體已經染濕了地板，金獨子現在根本沒辦法在劉衆赫的眼前離開這裡 ，若不是散開的裙擺，劉衆赫應該已經發現地板被染濕了。&nbsp;&nbsp;可眼下的情況，金獨子必須先想辦法擺脫劉衆赫，避免自己的身份曝光。&nbsp;&nbsp;「那走吧。」&nbsp;&nbsp;隨著劉衆赫的話語，金獨子的視線突然地拔高，沁入鼻腔的氣息更加的濃厚，一瞬間讓金獨子無法思考，只能抓住身邊最近的東西。&nbsp;&nbsp;劉衆赫抱起金獨子，朝著自己的房間走去。&nbsp;&nbsp;察覺到自己正被抱著移動的金獨子為了使穩定自己的神智，張口咬向自己的左手虎口，在手上留下牙印後，金獨子把手抵在劉衆赫的胸口，嚥下一口唾沫後才開口：「請放我下來，不需要勞煩您……」&nbsp;&nbsp;「現在就不用再裝了。」&nbsp;&nbsp;「……」&nbsp;&nbsp;「等一下如果你還能有理智的話，我會問你的目的。」&nbsp;&nbsp;「你……」劉衆赫果然早就發現他的身份了。&nbsp;&nbsp;這個任務計畫真的如韓秀英所說的，糟透了。&nbsp;&nbsp;　&nbs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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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潛行任務〉01

試圖拉開距離的李澤言與不想就這樣斷掉聯絡的白起

第二章

轉眼便是小年夜，徐斯在回公司的車上，望著前方煞車燈和地面濕漉漉的反光，仍有些不得勁。&nbsp;自他坐上CEO的位置以來，先是遇上紅旗集團收購案那時掀起的風波，再就是徐風集團內外部大小事都需由他決斷，睡在公司、或者在家中通宵開視訊會議都是常態，即便養熟了幾名從紅旗攏過來的精幹人才，他也幾乎沒怎麼閒下來過。&nbsp;經過連續幾天密集的會議與談判，那間讓徐斯頭痛好一陣子的茶飲品牌重新談定了注資條例與合作計畫，好不容易修訂四版的合約經雙方同意簽字，已是下午五點。&nbsp;徐斯本已習慣如此緊湊的步調，近日才頭一次感受到這種作息的不便之處——他竟抽不出空來去找一個人的聯絡方式，同時還要想出一個聯絡對方的正當理由，畢竟以層級來說，姬發並不是與他有業務往來的職位。&nbsp;就連齊思甜都與徐風有代言合約這一層關係，他和齊思甜之間這麼些年，無非是圖個方便，至於齊思甜怎麼想的，他沒心思去深究。&nbsp;徐斯習慣性考慮得周全，不想輕忽怠慢，實則上沒忘記自己是衝動或者意亂情迷了才與姬發有了那一晚。&nbsp;車陣終於有了前進的趨勢，徐斯放下手機鬆開煞車，打消了請人幫忙的念頭。徐風的委任法務團隊是好友莫北的事務所，做律師的針對情報資訊自有高效的渠道，可徐斯連公事一向都親力親為，何況是這等私事。&nbsp;徐風集團待員工慷慨，包含保潔人員，小年夜都只上半天班。徐斯塞了近一小時的車，獨自回到新古典大樓時，僅剩自己辦公室那一層的燈還亮著。&nbsp;秘書Jane正拿著平板巴巴地等老闆確認年後的日程，一臉「你可算回來了就等你放我回家過年」的表情。&nbsp;徐斯連大衣都沒來得及脫，被秘書堵在自己辦公室門口一項一項確認日程，今年春節足有九天假，不過也有企業商號選擇初五開工營業，看重員工福利的徐風集團並不在此列——可徐斯手指一滑，將與周鮮的股權轉讓簽約勾選在了初五早上十點，地點是汐智科學園區的周安生醫大樓。&nbsp;畢竟當初推遲了簽約的是徐斯這方，而周鮮急用錢繳納遺贈稅金，怕徐斯反悔，期間聯絡了Jane好幾次，給出數個時間段，徐斯不好再拿喬，選了最早的那個。&nbsp;年夜飯在方墨萍和洪蝶同住的崇山宅邸吃的，徐斯親自去支澳港挑的新鮮海產，他自己經營一間熱炒餐廳，雖然餐廳有主廚，可徐斯對吃食要求高，料理幾樣年菜對他而言自然不是難事。&nbsp;隔日一早，天氣還不錯，他載著兩位女士去了趟農禪寺進香。這日他凝視著佛像良久，才在心裡默默坦承道，堅持了兩年，還是不小心破戒罵了髒話。慈眉善目的文殊師利菩薩平和地回視著他，徐斯突然就有些想不起來，他當初是發了什麼願。&nbsp;既然那時難以消化的情緒已經淡去，那麼這個願，大概算是成了吧。&nbsp;他們照例點了燈，徐風集團給寺院定期定額提供不小的數字，這事作主的是方墨萍，主持師父特意過來和她聊了幾句，洪蝶得了空在寺裡散步，發現了在水月道場邊上的徐斯，正一個人站著，對池子裡的枯荷發呆。&nbsp;她不是沒有注意到先前徐斯聽見她提起齊思甜時的表情，姪子的感情磕磕絆絆，多少有她的緣故在，洪蝶對此始終抱有歉疚之意，難免想要多關心一些。&nbsp;也許是接觸了佛法，方墨萍倒是看得開，沒開口催促過兒子，即便有些同齡的朋友這些年陸陸續續都抱上了孫子，她這個做媽媽的似乎不著急，相信兒子會有屬於自己的福氣。&nbsp;&nbsp;※&nbsp;&nbsp;開工這日，徐風集團還未收假，徐斯同幾位高管簡單地做了開工儀式，便自行開車前往周安生醫。&nbsp;周安生醫大樓雖然已是超過三十年的老建築，卻位於汐智最好的位置，坐擁該區域眾多機能，大樓本身也因建材考究，設計簡約，看上去絲毫沒有老舊過時。&nbsp;先前周安以CRO<a href="#_ftn1">[7]</a>業務為主，主要接受委託執行代理研發，是自從姬氏父子開發出了CAPE<a href="#_ftn2">[8]</a>的新型萃取技術以後才開始有了自主研發的穩定項目，若非老董事長辭世後的遺產分配產生了經營權的疑慮，企業前景可說是相當樂觀，徐斯被接待領進行政樓的大廳，經過身邊的職員們皆是神色匆匆，可見業務繁忙的程度。&nbsp;周鮮正在一間辦公室裡等他，而不是旁邊的會議室，徐斯走進去前留意了一下，門牌寫的是「品牌部長辦公室」——他不禁困惑，周安生醫的企業架構他還算了解，什麼時候多了個「品牌部」？&nbsp;這回氣氛不同，除了徐斯見過一次面的助理，還多了一位律師。&nbsp;徐斯帶了長島酒店的精品禮盒作為伴手禮，坐下來與周鮮幾句寒暄以後，接過合約過目了一遍，馬上發現了問題——交易股數不對。原本該是百分之三十六的比例在合約中被調整股數後，變成了百分之二十八。&nbsp;他眉頭一挑，把合約放回桌上，問：「周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內容怎麼和我收到的版本不同？」&nbsp;撇開金額不說，周鮮手上保留了百分之八的股份，即意味著這人很有機會成為內部董事的一員，對周安生醫的行政和業務決策都將有一定的發言權——徐斯還以為周鮮這樣與生化或醫療無關的背景資歷，不會有介入周安生醫企業營運的想法，就算有，也不一定有這個能力。&nbsp;周鮮趕緊答道：「這不是聯繫了徐總好多回，但您都遲遲沒有回應嗎……」&nbsp;徐斯收起笑容：「我推遲的是簽約時間，電郵往來裡從未提到交易股數的修改，周先生，也許你不夠了解我，我在這方面是有原則的。」&nbsp;周鮮的助理顯然是個沒見過大場面的，被徐斯平靜不帶情緒的語氣震了一下，整個人都顯得不太自在，周鮮則心虛地笑了笑，開口回應徐斯的，卻是一旁的姜律師。&nbsp;「這是公司法務團隊今天晨會中商議出來的最新結果，其實對雙方都有好處，於徐先生而言差別也不大。收購這百分之二十八的股份以後您依舊會是周安生醫最大控股方，二月底的股東大會上會進行新一輪的董事會成員遴選，此次交易的股數調整，不會影響到徐先生成為周安生醫的新任董事長。」&nbsp;姜智雅是蓬省三大律師事務所之一的合夥人，專長正是企業收購交易法，徐斯做收購的這幾年時常聽到她的名字，就連莫北也曾在她手上吃過一敗，沒想到一紙股權轉讓的合約，竟請得動她本人。&nbsp;正是新的一年，各家企業也紛紛發表了新的財報和未來預測，以徐斯的經驗不難判斷周安生醫的市值大概也經過了審計團隊的重新評估。&nbsp;徐斯手裡自然是握有一份關於周安生醫的PEG<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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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ref="#_ftn4">[10]</a>來估值，便會有不同的結果，於是他並不答話，雙手抱胸用眼神示意姜智雅繼續說下去。&nbsp;「雖然我們都對徐先生您成為周安生醫的新任董事長很有信心，但周安畢竟算是家族企業，目前董事會成員除了研發部姬昌部長和羅董以外都姓周，更不用說姬部長是周家女婿，可想而知企業文化難免比較排外，徐先生若想要在這裡坐穩，內部的支持就格外重要了，」姜智雅迎上徐斯的目光，繼續道，「周鮮先生在董事會留有一席的話，便能適時地提供徐先生未來所需要的幫助。」&nbsp;徐斯不得不承認她說得有道理。此行他輕率了，連個助理也沒帶，對方卻是有備而來。&nbsp;他小看周鮮在先，這人不如他所想只是一隻待宰肥羊，在這段期間，甚至已經在周安生醫裡謀了一份看似舉足輕重的職位，簽約選在了這間個人辦公室，而不是開放可視的玻璃牆會議室。且令徐斯真正意外的是，周鮮竟有辦法招攬姜智雅這樣的人物。&nbsp;周鮮是姬發的異父兄長，徐斯下意識地去猜測姬發是否知曉這些，姬發任職於研發部，就算他職等不高，可也是周家人，何況他父親姬昌還是董事會的成員。&nbsp;徐斯猛然驚覺，既然周鮮不是個笨蛋，那麼姬發當然也不傻。當時姬發找來徐風集團見他，多少是預料到了周鮮的計畫，只是他沒有與徐斯說明白的必要而已。&nbsp;也許在姬發眼裡，他們都只是以利益為優先的商人。&nbsp;姜智雅從業近二十年，察言觀色的能力出色，已能猜出徐斯的心理活動，又補充：「雖是今天初五開工，可證交所休到初八才開市，所以股價都維持當初意向書上的金額沒有異動，周先生在這方面已拿出了足夠的誠意。」&nbsp;徐斯手指點在桌上，碰到了那疊合約的邊角。這份合約會讓他和周鮮形成一個新的制衡關係，徐斯心裡確實相當不舒坦，可他是談判桌上的老手了，自然不會因為這樣就弱了氣勢。&nbsp;「徐總，這是一筆非常划算的交易。」周鮮沒沉住氣，忍不住補上一句。&nbsp;見徐斯依舊不說話，面上也沒什麼情緒，姜智雅緩頰道：「合約內容的改動畢竟是我方提出的，我現在將合約發一份電子版本給您，徐先生可以與您的律師討論再做調整，我們另約時間正式簽約。」&nbsp;徐斯垂眸，又再把合約看了一遍，才說：「給我半小時。」&nbsp;他喝了一口還熱著的茶，摸出手機收取合約的電子檔，走出辦公室給莫北打了通電話。&nbsp;莫北那邊回覆得很快，接了電話不到十分鐘便看完合約圈選出了需要調整的項目，並在二十分鐘內帶著事務所的一名同事前來周安生醫。&nbsp;莫北的事務所也還沒收假，穿著休閒服就來了，可他身材高大，一走進周鮮的辦公室便讓人有股壓迫感。他同姜智雅交手很多次了，省去沒必要的招呼，雙方當場打開筆電開始修改條約內容，徐斯要求這份轉讓合約所產生的證券交易稅、手續費都由周鮮負擔，周鮮理虧，咬牙同意了。&nbsp;打印出來後又核對了一遍，徐斯確認後沒再拖沓，乾脆地簽下名字。&nbsp;他伸出手舉到明顯鬆了一口氣的周鮮面前，皮笑肉不笑地說：「多多指教了，周部長。」&nbsp;出了辦公室已經過了午休時間，姜智雅還要回事務所，莫北的同事懂得讀空氣，不多作停留，帶著合約先一步離開了周安。&nbsp;周鮮提議要做東請徐斯與莫北他們去外頭吃飯，被徐斯拒絕：「我聽說周安生醫的員工餐廳是連附近其他企業的員工都要借卡進來吃一次的程度，不如周部長今天就帶我們嚐個鮮？莫北，你不忙吧？」&nbsp;莫北看了徐斯一眼，隨和地聳聳肩點頭附和，他哪裡不清楚這位老朋友性格其實差得要命，從接電話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徐斯在壓抑怒氣，他才不多問便從老婆孩子身邊趕來支援，蹭頓飯倒也心安理得，地點和菜色他就不挑了。&nbsp;周鮮面露詫異，他在周安生醫這幾個月也不曾在員工餐廳吃過一次飯，多少是有些覺得同一般職員一起排隊打飯用餐不符合他現在的「高位」，無法聽出徐斯這話根本是瞎說的，只能讓助理領頭帶他們前去二樓的員工餐廳。&nbsp;周安的員工數量和建築量體比徐風大多了，取餐和用餐區佔了整層樓的二分之一，其餘空間是零食區和現點現做的咖啡茶飲吧台，徐斯婉拒讓周鮮助理幫忙打飯，自己帶著莫北饒有興致地取了托盤從頭逛了起來。&nbsp;一點多了，放眼望去僅有零星的職員，莫北在飲品吧台前對應該喝紅茶還是蕎麥茶猶豫不決，徐斯繞過這個大塊頭，在蔬食區見到了一個有些眼熟的背影。&nbsp;他唇角一勾，走過去將托盤放置在平台上，與對方的托盤輕輕碰在一起，笑道：「好巧啊，姬先生。」&nbsp;姬發穿著一件U領呢絨衫和七分西褲，都是莫蘭迪色系，腳上是一雙軟皮的白色踩跟鞋。他剪了頭髮，低頭便會露出一段雪白無暇的後頸，轉過來看清徐斯的時候，沒被口罩遮擋的那雙杏眼瞬間睜得老大。&nbsp;「徐斯？」&nbsp;姬發夾的奶油菠菜差點要掉在桌面上，被徐斯眼明手快拿盤子接住了。&nbsp;北城的春天來得晚，即便室內開著空調，整體還是寒涼。徐斯原本陰了許久心情，在對方驚訝參雜惱怒的瞪視中，像沐過春風，又像是曬了陽光，沒來由地好了起來。&nbsp;&nbsp;&nbsp;&nbsp;——————————————————&nbsp;<a href="#_ftnref1">[7]</a> CRO企業(合約定制研發機構)是指通過合同形式為制藥企業和研發機構在藥物研發過程中提供專業化服務的機構。<a href="#_ftnref2">[8]</a> CAPE (Caffeic acid phenethyl ester)是楊樹型蜂膠的主要成分之一，咖啡酸的衍生物，具有很強的抗氧化力。<a href="#_ftnref3">[9]</a>&nbsp;PEG（Price-to-Earning Growth Ratio）本益成長比，是在P/E估值法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是將本益比與企業成長率結合起來的一個指標，它彌補了 PE&nbsp;對企業動態成長性估計的不足，通常做為「成長型股票是否昂貴或便宜」的衡量標準。<a href="#_ftnref4">[10]</a>&nbsp;EV (Enterprise Value)為企業價值，EBITDA (Earnings BeforeInterest,Taxes,Depreciation and Amortization)是稅前息前折舊攤銷前淨利，計算時可以排除公司盈餘受到大幅折舊攤銷影響的狀況，可以反應一些成長中企業更真實的狀況。EV/EBITDA算出來的數值，可用來比較不同企業的相對價值，概念也是跟本益比類似。

姬發夾的奶油菠菜差點要掉在桌面上，被徐斯眼明手快拿盤子接住了。

【天后】1640衍生．徐斯×姬發

【天后】06

和近乎所有的生物一樣，人終究是有著趨光的生物本能，會毫無理由朝光亮和溫暖靠近。&nbsp;黑暗裡，伊伶塔如同一根燃燒的火炬，一百八十秒尚未過去，周遭的高樓頂台亦有民眾紛紛點起各家煙火，此起彼落，照亮了濕冷的北城。&nbsp;姬發本來就光著身子，他輕易地剝去徐斯鬆垮垮的睡袍，在棉被裡待久了，乾燥的身體相觸時產生了靜電，劈啪劈啪像一簇簇微小的煙火，在彼此的皮膚上綻開，姬發不由得縮起了身體。&nbsp;男人的吻纏綿而熱切，似是感受到姬發的瑟縮，以為他是覺得冷了，親吻間扯過棉被包裹住二人的身體，半摟著姬發，一手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腰側。&nbsp;姬發這時候才會想到，這個男人是縱橫情場的高手，他自身對八卦毫無興趣，可也難免要聽到一些茶水間的閒話：徐風的徐總除了是經商天才，多金不在話下，更是風流多情，卻沒有一任情人說過他的不是。&nbsp;簡直是所有女孩們的理想型，甚至有國民女友之稱的女明星因為喜歡徐斯，分明不缺錢和資源，仍做了他好多年的曖昧對象。&nbsp;姬發的唇瓣被這個鑽石單身漢給含住，對方的舌頭舔過自己在門口耍酒瘋時被咬疼的下唇，來回地、安撫性地舔撥，溫柔的舉動令他卸下了一瞬的防備，舌頭便趁隙靈巧地鑽了進來。&nbsp;徐斯確實是有著讓人折服的風度，唇舌與姬發的纏繞在一起，換著各種角度親他，同時下身的熱物也貼在姬發的大腿上，手卻仍是在姬發的腰腹間流連，撫著能讓他輕輕打顫的地方，等待姬發更進一步的同意。&nbsp;姬發從這個吻裡嘗到了徐斯口中極淡的菸草味，然而沒有讓他感到不適，和身上淺淺的香水味一樣，緩慢又繾綣地滲入呼吸裡。&nbsp;和商場上的殺伐決斷不同，徐斯對待床伴溫柔又有耐心，姬發想，與自己可謂是天差地遠。&nbsp;姬發主動環上了徐斯的肩背，用自己的胸膛緊緊貼住對方，輕輕摩擦，感受彼此皮膚底下的腔室裡，強而有力的許可——怦怦，怦怦，怦怦……&nbsp;窗外又綻開了一束煙火，有星屑火花落下來，同徐斯的親吻燙在姬發的耳畔、頸間、肩膀，再來是胸口。&nbsp;姬發在徐斯的手撫上自己的胸之前退開了，他親了一口徐斯的下顎，再一路沿著鎖骨親到下腹，他一把推倒徐斯讓人跌靠在枕頭上，自己伏下身，整個人窩進棉被裡，抓著磕了自己半天的熱柱捋動幾下，褪開一層薄薄的皮，那東西便激動地在他手裡抖了抖，他張口含住了滲出清液的傘頂，徐斯的身體狠狠一震。&nbsp;「嘶——」&nbsp;姬發隔著棉被都能聽見徐斯沒克制住的、模糊的嘶聲，他無聲地笑了笑，呵，男人。&nbsp;徐斯的失態取悅了他，他就是看不慣這人游刃有餘的模樣，屈服於慾望的姿態才符合他對男人的期待，姬發用舌頭纏上柱身，像舔吮滴著蜜的糖棍，並用指甲刮著徐斯的囊袋。&nbsp;徐斯衛生習慣很好，包皮下的每個皺褶角落都清理得很仔細，沒有任何異味，姬發戲弄夠了頂端，舔過繫帶，毫無障礙地將整根吃了進去，他抽乾了口腔裡的空氣，開始前後吞吐著顫抖不已的東西，他吃得很深，幾次都讓柱頭頂到自己的喉嚨，感到手裡沉甸甸的精囊都在一縮一縮地抽著。&nbsp;沒有男人可以抗拒深喉帶來的快感，姬發正得意地想著，對方要不了多久便會射了，徐斯的手這時摸進棉被裡，摸索著探上他前後晃動的腦袋，卻沒有出力按壓後腦勺，而是用手指搓揉著姬發的臉廓，再輕柔地摩娑起從臉頰到耳朵的那一片細軟的肌膚。&nbsp;那處本就敏感，姬發在黑暗裡想像起徐斯纖長的手指撫弄自己耳朵的樣子，竟也不受控制地打了個顫，他側過頭想躲這人的撫觸，徐斯沒有執著於他的耳朵，一路又摸到姬發的後頸，在他兩片肩胛中間凹陷處來回撫摸，那裡是姬發自己都沒注意過的敏感帶，他瞬間起了雞皮疙瘩，徹底被擾亂了節奏。&nbsp;徐斯的東西不小，瀕臨射精的莖身更是硬得不像話，幾十分鐘下來姬發嘴痠得不行，滿嘴都是鹹液，他不滿徐斯手上不安分的動作，再一次深深地把柱頭吞進喉嚨，利用喉部抵抗異物的反射動作刺激著徐斯，在他做好接受對方在他口裡射精的準備時，被人用力推了把肩膀，陰莖就這樣順勢滑出了他的口腔——徐斯喘著氣，竟然忍住了沒射。&nbsp;徐斯把姬發整個人從棉被裡拽出來，翻過身壓在他身上，火炬一樣燙人的東西貼著姬發的下腹，啞聲道：「我沒有只顧自己一個人爽的興趣。」&nbsp;姬發力氣大，徐斯的力氣卻不比他小，他的雙手被抓著按在床上，只能瞪著徐斯，可房間沒有開燈，徐斯也看不到，他掙動起下半身，也被徐斯早有準備地用雙腿緊緊箝住了。&nbsp;雖然在黑暗裡看不大清，但徐斯也不難想像身下的人必定是氣得雙頰脹紅，圓溜溜的眼睛也瞪得老大，他沒等到姬發的回應，仍忍不住低下頭去親他。&nbsp;姬發偏過頭，這個吻就落在了唇角，徐斯舔過他的唇縫，舌尖滑到了讓姬發打顫的耳畔上，濕響伴隨男人的輕笑，透過皮膚、牙齒旁的頷骨傳導到他的耳蝸，陣陣發麻。&nbsp;「怎麼都不出聲呢？」&nbsp;徐斯守住了精關，找回點餘裕，氣勢也佔了上風，他發現幾乎碰過、吻過姬發的每一處，對方都會縮起身體想要閃躲，極為敏感，更像是不習慣被人愛撫。他很清楚自己身下是一個男人，但又覺得對方的反應澀得可愛，便不再否認姬發確實對他具有莫名強烈的吸引力。&nbsp;姬發掙了半天無果，拼命把身子往後縮，幾乎都要將自己嵌進了床褥裡，也躲不開徐斯火星子一樣落下來的吻，他任由徐斯親到了他的胸，嘬了一口左邊的乳首，驚得他身體都震了震，差點喊出了聲。&nbsp;徐斯停下嘴上的動作，問：「這裡有感覺？」&nbsp;姬發自然是不願意回答的，徐斯此時像是發現了一件新奇的事物，迫不及待繼續探索姬發的身體，兩人畢竟還沒那麼熟絡，他便不好意思張口咬出印子，只用舌尖在姬發胸上打轉，舔弄脹硬挺立的乳首。&nbsp;姬發被他親得喘了起來，仍沒有示弱地發出聲音，他忍耐著徐斯不斷的舔吻，終於在徐斯把他的乳頭叼起來扯弄時暴跳起身，一下就掀翻了徐斯。&nbsp;徐斯再度被壓倒時倒是冷靜，對方氣勢洶洶地捉住他的兩隻手腕，騎在他身上急促地呼吸，這些舉動只說明了這個人對性事的經驗並不如開頭那樣老練，即便方才那個讓他差點繳械的口交技巧與現在的情況充滿矛盾——徐斯不明白，可他想還是以後再問吧，貿然打探床伴的過去是很不禮貌的行為。&nbsp;姬發彎下腰凶狠地親徐斯，牙齒毫不客氣地咬在唇上，像一隻爪牙不尖利，沒有威脅性仍要嚇阻敵人的家獸，齜牙咧嘴護住自己的尊嚴，於是徐斯吃痛卻不躲，反而趁勢含吸住姬發飽滿的下唇。姬發覺得這個男人太過纏人，便用額頭撞了徐斯的腦袋一下，對方才哎喲一聲收住了嘴。&nbsp;姬發撐起上半身越過徐斯，按著他的胸膛勻出一隻手去摸床頭櫃，在抽屜裡找出了袋裝的潤滑液和保險套，他還沒熟練到可以用嘴撕開包裝，不得不將另一隻手也用上。&nbsp;徐斯的手得了空，便趁著這個空檔摸上姬發的背脊和腰腹，一直硬著的肉柱也刻意地在姬發股間滑動，在那個溝壑裡蹭上了些溫涼的腺液。&nbsp;一陣窸窣聲響過後，身上的人突然趴下來緊緊貼著他，呼吸也粗重起來，身體似乎是在忍受著什麼而輕輕抖著，徐斯趕緊拉上被子蓋住兩人，問：「怎麼了？」&nbsp;姬發沒搭理他，把臉埋在他的脖頸間，不太順暢的鼻息都噴在臉側，直到徐斯感覺到有液體滴在了自己的大腿上，他才後知後覺地想到，男男之間的性愛不比男女，準備過程相對繁瑣，姬發這是在給自己做擴張。&nbsp;徐斯差不多適應了黑暗，模模糊糊地能辨認出姬發緊蹙的眉頭，似乎很是辛苦。&nbsp;他向來不欣賞床第之間單方面的隱忍，開口道：「讓我幫你……」&nbsp;總是要看清楚才好辦事，徐斯正要抬起上身去按床頭燈的開關，伸出的那隻手便被人狠狠打了一下，他還沒反應過來，姬發便帶著粗重的鼻息湊上來親他，主動啄吻著他被啃破的唇，舌頭急切地探進他的口腔裡。&nbsp;至少姬發沒有抗拒徐斯再度摸上來的手，他默許徐斯一遍一遍在他腰背上撫摸，另一隻手揉著他的乳尖，他才將注意力稍微從自己的手指在後穴裡擴張的不適轉移開來，他張嘴讓徐斯的舌頭掌握親吻的主導權，舌尖交纏，再一釐米一釐米地細細舔過他的牙齦。&nbsp;擴張過程難受且費時，待到三指能在後穴裡順暢地攪弄，姬發才停下手，本以為徐斯等到都軟了，他坐起身子，捏著保險套正要幫對方擼硬後再套上，一摸上去，徐斯那東西竟還是又硬又燙，還在他手中抖了一下，姬發一時沒抓穩，從自己後穴流出來的潤滑液、徐斯馬眼滲出的腺液把他的股溝和手都蹭得滑溜溜的，羞惱得燒燙了臉。&nbsp;估摸著這個尺寸進去免不了還是要痛，姬發微抬起臀，握住那物對準了自己的後穴，緩緩地吞吃著，他感覺得到徐斯一刻也沒把視線移開，但他一點也不想知道自己在對方眼裡的模樣，自欺欺人地躲避徐斯的眼神。&nbsp;隨著他的動作，徐斯的呼吸也越發急促起來，柱頭這才進去，姬發已經疼得氣要換不上。&nbsp;徐斯感受到姬發的停滯和顫抖，雙手扶住他的腰，止住了他要繼續往下的動作：「很痛嗎？要不算了……」&nbsp;姬發才不可能就這樣算了，徐斯的體貼多餘得令他心煩，牙一咬便一鼓作氣坐了下去。&nbsp;初次體會到後穴的緊緻，徐斯爽得頭皮發麻，魂似乎都飛出去轉了一圈，他不禁掐緊了姬發的腰，感受潮濕溫熱的腸壁隨著對方的呼吸擠壓著他。他忍住要向上頂弄的衝動，耐心地等待對方調適過來，放鬆掐在姬發腰上的力道，改為輕柔的撫弄。&nbsp;姬發雙手撐著徐斯的胸膛，連著幾個深呼吸後緩緩抬臀，開始了律動，他動得很慢，肉壁被撐到極致，他感到徐斯在配合他的速度挺腰，入口處的疼痛才漸漸被麻脹給取代，徐斯的性器生得粗壯，竟還微微彎翹出一個弧度，十來下後那東西擦過自己的前列腺，姬發身體過電似地一顫，仰頭大口喘氣。&nbsp;徐斯自然沒有錯過這個反應，他感覺到性器經過某處時，對方的肉壁劇烈地收縮，夾得他也是呼吸一滯，姬發的身體此時稍微放鬆下來，他便抬起上半身一把摟住姬發的後背，又把人壓倒，對著那處試探性地戳弄幾下。&nbsp;姬發躲閃不及，像被捉住了弱點脫逃不了，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他從來沒像這次一樣那麼快就獲得快感，慌忙拿手去推拒徐斯壓上來的胸膛，徐斯卻一改方才的被動，不容拒絕地慢慢動起了腰，幾乎每一下都能擦過那個讓他發抖的地方。&nbsp;陣陣快感像電流一樣從尾椎直直攀上了頭頂，徐斯動作算得上輕，且都只在淺處進出，姬發被磨得難耐，情不自禁地抬腿圈住徐斯不斷聳動的腰，自己抬身去迎合對方，有些催促的意味。&nbsp;跨年煙火結束已有一段時間，窗外恢復了平靜，粉狀的銀光透進來，徐斯藉著這淡淡的光線看見姬發情動而顯露出的柔軟姿態，不是很清晰，他想要辨得再清楚點，伸出手嘗試去碰觸對方和他相同的性器，並低下頭小聲地喚著：「姬……」&nbsp;後面那一個字被對方抬起身子堵回嘴裡，姬發有意無意地抬手擋開了徐斯的動作，讓徐斯的手最後只能落在他的腰臀。姬發嘴上黏糊地同徐斯接吻，隨著收緊的腸壁擠壓，像在催促徐斯加快加深在他身體裡的抽插，他始終不發一語，只從鼻間洩出了一絲極細微的哼吟。&nbsp;床上的兩人纏綿為一體，密不可分，像一對相性貼合的親密愛侶，他們都無法想像幾個小時以前彼此懷著都是些什麼心思。可誰不為由濃黑色綻出的美麗煙火而著迷？誰又捨得推開寒夜裡能把人融化的體溫？&nbsp;高潮過後，徐斯伏在姬發身上喘息，吻去他胸口上分不清誰的汗水，一下一下地親著他微濕的眼角和髮鬢。&nbsp;兩人緩了過來，徐斯又撕開了一個套子，姬發轉過身背對著徐斯塌下腰，自己反手掰開被充分開拓的肉穴，往後一退貼住徐斯再次勃發抬起頭來的陰莖，順著潤滑毫無阻礙地插了進去。&nbsp;高熱又濕潤的幽地緊緊吸咬著徐斯，他必須努力克制自己不就這樣在對方的身體裡橫衝直撞，他不再去碰姬發表現出抵觸的部位，只撫摸揉捏著對方的胸乳和腰臀，他彎下身子從姬發的後腰一路沿著背脊親吻到藏在肩胛之間，柔軟而敏感的凹陷。&nbsp;徐斯摟住這一具幾乎要讓他失控的身體，朝著能讓對方也感受到快感的那處不緊不慢地撞去。&nbsp;昏暗的光線，怡人的香氛，微升的溫度，這些都能讓任何人拋開理智，投入進最原始的慾望裡。&nbsp;太舒服了，姬發每被頂一下都覺得意識飛離了一點，可徐斯將他摟得越緊，他越不住要去思考，人類身為高智能物種，為何如此不長進，演化了幾萬年仍舊在為本能找藉口；為何他仍不能戰勝自己的軟弱，要為對方無心的溫柔而動容。&nbsp;待徐斯終於饜足地歇下，激情也同煙火的餘燼一般逐漸冷卻下來，姬發在男人的懷裡睜著眼，全無睡意。&nbsp;眼看天就要亮了，他的腦子卻無法停止思考，在自己想明白以前，他該離徐斯遠一點。&nbsp;姬發掙脫了身上沈重的雙臂，男人的呼吸落在他的頭頂，熟睡得像沒有煩惱。&nbsp;他氣悶地把裹著兩人濕濘不堪的被單扔在地上，拖著痠軟的身體草草收拾了自己的東西，不聲不響地離開這一片令人貪戀的旖旎。

姬發隔著棉被都能聽見徐斯沒克制住的、模糊的嘶聲，他無聲地笑了笑，呵，男人。

【天后】05

有關於李澤言與白起的初識到熟稔

第一章

先不論自與江湖分手以後，徐斯對於豔遇這種事便產生了很強的牴觸，何況姬發是個男人，被一個身高超過一米八的男人強吻，自然是徐斯活到這個歲數沒有想過的事情。&nbsp;徐斯雙手用力推拒身上人的肩膀，可對方力氣比他想得大，吻技也出乎意料地好，一下就勾住了他的舌頭，舔過他的上顎，徐斯未能分辨出是錯愕還是反感，竟已經被激起一陣顫慄。&nbsp;柔軟，是徐斯所能想到的第一個形容詞。&nbsp;沒有他想像中的男性的剛硬，又有別於和女性親密接觸時的甜膩，對方身形勻稱而修長，推拒中無法避免接觸，他感受到該有脂肪的部位既有彈性又不過分豐滿，與自己相貼的胸肌輕微地擠迫著他，不管是這對有磁力似的嘴唇、靈活的舌頭，還是有意無意磨蹭著他的身體，對徐斯而言都柔軟得不可意思議。&nbsp;姬發用的是什麼香水？&nbsp;似乎是西普調<a href="#_ftn1">[5]</a>的，很淡，得這麼近才能聞到。他和姬發共乘一車、同進晚餐時還沒有察覺出這個氣味的存在，此時對方身上的香氣溫暖而乾燥，和博若萊熟果的酒氣融合在一起，似乎還有一絲煙燻過的苦味，複雜卻不衝突，令徐斯一時之間被迷惑住了。&nbsp;徐斯洗過澡醒過酒了，比身上的醉鬼多了不只一分清醒，被人按著被動地接吻不是他一貫的風格，於是等他回過神來，馬上甩開憐香惜玉的荒謬念頭——這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nbsp;他先是用牙尖嗑了一下姬發的下唇，原先推拒的手也改為攬住對方的腰，狠狠按住姬發吃痛欲後撤的腦袋，唇舌都用上了勁。&nbsp;對方本能地同徐斯較勁起來，兩人互不相讓，徐斯在幾乎是把自己肺裡的氧氣都耗盡之際，對著姬發的腰很掐一記，才使對方先一步敗下陣來，姬發側過臉，腫熱的嘴唇貼著徐斯的頰邊喘氣。&nbsp;徐斯調整好氣息，那股舌頭交纏時殘存的煙燻味在嘴裡泛開來，他用手背抹抹嘴，再一手扳正了姬發的臉，瞇起眼道：「姬先生，我可沒叫上門服務，你的行為已經構成了性騷擾。」&nbsp;姬發抬起頭看向徐斯，眼裡似盛了滿溢的酒水，瞳仁搖搖晃晃的，又不像在看他。&nbsp;「徐……」&nbsp;這個似曾相識的場景令徐斯嘴角一抽，他脾氣正要發作，對方突然摀住嘴往前一撲，靠在他的肩頭一口吐了出來，徐斯不禁張口大罵了一聲：「Fuck！」&nbsp;&nbsp;※&nbsp;&nbsp;幾年前，紅旗集團的收購案在雙方妥協之後落了幕，江湖辭去小紅馬品牌總監一職去了倫敦時尚學院讀研，洪蝶賣出手裡大部分的徐風股權，退居董事會末席，不再插手經營之事，往後談及此事都能雲淡風輕，可這事仍對徐家每個人都造成了影響。&nbsp;為了讓洪蝶不再受過去的情恨所苦，徐斯亦不想自己的心再為此番糾纏恩怨所牽動，徐母方墨萍作主帶著他們去過蓬省香火鼎盛的農禪寺，點了一盞光明燈，在大願牆刻下徐風集團四個字。&nbsp;徐斯做了近三十年的唯物主義者，那日卻對著那尊小小的文殊師利菩薩發了願，慢慢戒掉菸和一些壞習慣，至今已有兩年不罵髒話，沒想到竟在這晚破了戒。&nbsp;他花了好幾秒才反過來是什麼情況，姬發酒品夠差的，胡鬧一番吐完便直接睡了過去，無論怎麼拍他的臉都毫無反應，把徐斯氣得頭都疼起來。&nbsp;博若萊新酒酒精濃度根本不高，怎麼可能一瓶就醉成這樣，怕姬發是被他駁回了提案而心有不甘，特意過來借酒裝瘋。這種虧徐斯已經從江湖身上吃過一次，想不到又讓他碰上一回。&nbsp;他把滾到腳邊的酒瓶撿起來嗅了嗅，才知道接吻時那一抹難以忽視的煙燻味源自於何處——不知道這人先前幹什麼去了，拿喝光的新酒酒瓶去裝蘇格蘭威士忌，也沒兌冰，他自己都沒把握喝下這麼一瓶還能直線行走。&nbsp;徐斯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壓下心頭躁怒，姬發的處境他不是不能體會，可商場生態便是如此，他花了好幾年時間證明自己是個出色的商人，想成功必然少不了一些取巧的手段，若不是一年前姬發留給他耀眼生輝的初次印象，這日傍晚又在濕冷的細雨中等他，他根本不會有耐心同對方吃這一頓晚餐，已是給對方留了足夠的面子。&nbsp;不知怎麼回事，他看著姬發緊閉的雙眼和酡紅的臉，頓時之間想起了那些已隨江湖離去的過往。&nbsp;那個女人在他心上割開了一個洞，又被他自己用忙碌的工作和瑣事胡亂填補，此刻裡面有東西膨脹起來，堵得他胸口難受，彷彿提醒著徐斯，他仍是當年那個利用了他人喪親的脆弱之際，趁虛而入瓜分別人家業心血的狡詐商人。&nbsp;就算他去農禪寺向神佛發願戒菸戒髒話，就算他將自己戰略買家的嘴臉掩飾起來，本質上也並沒有變得更好。&nbsp;徐斯無法撇清自己刻薄的本性，然而愧疚泛進心底的角落，讓他沒辦法就這樣把姬發扔著不管。&nbsp;腳下的地毯倒是乾淨，沒遭到波及，姬發基本都吐在他身上了，徐斯把這個發完酒瘋就呼呼大睡的醉鬼半拖半抱地弄進了浴室，打開浴室暖風，趁著浴缸放熱水的空檔打電話給前台讓人送乾淨的浴袍過來。&nbsp;許是徐斯在電話裡口氣不怎麼溫和，沒幾分鐘門鈴就響了，夜班經理親自上來將浴袍連同在精品廊道幫徐斯採買好的新衣物遞給徐斯，畢恭畢敬道：「徐先生，不好意思讓您久等，如果衣物不合身，請再通知我給您換尺碼。」&nbsp;夜班經理雖然是個女性，年紀也很輕，卻是見過世面的，見徐斯半裸著上身還佈著薄汗也目不斜視。&nbsp;衣服簡單熨燙過但留了吊牌，徐斯接過東西，問道：「你們櫃台把我的房號給了別人？」&nbsp;經理一愣，抬起頭：「我們不可能犯這種錯誤……請問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nbsp;徐斯笑了一下：「沒有，大概是有人按錯門鈴了。衣服的帳記我房號上，沒什麼事了，晚安。」&nbsp;品華作為商務酒店，最大收益來源是會議和商會酒席，五樓以上才是客房，不過畢竟是超過三十年的酒店了，舊式電梯並未多做用途區隔，不持房卡一樣能到客房樓層。徐斯想了想，打算之後向酒店提些硬體修整的建議。&nbsp;徐斯關上房門，瞧著浴缸的水也差不多放滿了，他費勁地將姬發把抱進浴缸裡，這人比看上去沉多了，脫了衣服才露出結實的身體，覆著一層薄薄的肌肉，看來是有長年健身的習慣。徐斯自知是自己惹的麻煩，用僅存的耐心，擠了點沐浴油給姬發隨意搓了澡。&nbsp;徐斯手指在他細白的脖頸上流連了一會兒，觸感香軟，他有些出神地想，這男人真夠騷包的，不只全身白皙光滑，竟然連私處都做了除毛。&nbsp;他懶得給姬發穿衣服，無視了門口姬發帶上來的購物袋，只用浴巾把人草草擦乾，便扔在了床上用棉被一裹，自己則是回浴室又沖了個澡。&nbsp;徐斯裹著浴袍走到露台上點燃一根菸，兩年了，他還沒扔掉公事包裡的菸盒，菸草已有些變了味。他還未抽半根，又被寒流的冷空氣凍得鑽進房間裡，沒忘記將落地窗關得嚴實，以防有人又做出什麼瘋狂的舉動。&nbsp;江湖在天城山那回，確實帶給他不小的陰影。&nbsp;床上的人睡得倒是香甜，輕輕打著酣。徐斯看了很久，反覆確認自己沒有在對方身上看到任何一個熟悉的影子。&nbsp;距離十二點還有一個多小時，徐斯卻突然感到一陣疲憊，再也沒有跨年倒數等待煙火的興致。他躺上床的另一側，扯了一部份棉被過來，嗅著對方身上沒有被沐浴沖洗掉的淺淡西普調香氣，閉上了眼睛。&nbsp;&nbsp;※&nbsp;&nbsp;姬發醒過來，花了幾秒的時間適應黑暗，身側傳來平穩的呼吸聲，他從微乎其微的光線裡，辨別出了身旁男人硬朗鋒利的側臉輪廓。&nbsp;是徐斯。&nbsp;自己全身一絲不掛，卻不覺得冷，空調面板顯示室溫是二十四度，房間中央的書桌上有個擴香蛋，散發著雪松、冷杉和岩薔薇的淡香，床單是GIZA 45埃及棉，滑暖舒適，有人幫他洗過澡了，他的皮膚乾爽，沐浴油品質不錯，主要成分大概是有機植萃精油，香味溫和，一切都恰到好處。&nbsp;偏他這側的床頭櫃放了一瓶礦泉水和一個空玻璃杯——是徐斯準備的。姬發毫不客氣地喝了半瓶，然後側著身子觀察對方。&nbsp;這個男人英俊、優雅，品味高尚，卻同時集了姬發所有厭惡的特點於一身——勢利、精明，自視甚高，他拒絕自己提議的原因又讓姬發無法辯駁，完全基於商業考量。為了周安生醫的未來，姬發被駁了面子，又不得不忍受下來。&nbsp;他是周安益的外孫，周安生醫研發部的核心人員，不能真成了舅舅們看不上、母親也漠不關心，那種只有一顆聰明腦袋，卻只埋首於研究而不識大局的傻子。&nbsp;姬發嚥下那口梗在喉嚨的怒氣，憤而離席，拿著酒瓶走到酒店地下精品廊道，店員對一個任性富有又疑似酒醉的客人態度依舊很專業，姬發大手一揮，直到購物結束，仍不能平息心裡的怨懟。&nbsp;徐斯說得每件事都對，句句都戳在痛點上，可自己又是錯在哪裡？外公驟逝，家族成員各存心思，父母理念不合，突然又多了個素未謀面的哥哥，輕易地將公司的經營權賣了出去，他一個研究員，又能拿這一切怎麼辦？&nbsp;姬發越想越不甘心，於是忍不住要捉弄那個害他必須妥協於現實的男人。&nbsp;他從精品廊道折返至酒店一樓，遠遠地就看見了在吧台獨自酌飲的英俊男人。姬發沒有等待很久，徐斯喝得很快，簽了酒單便離開酒吧上了樓，姬發抬頭確認了電梯停駐在十九樓。&nbsp;他對這個酒店並不十分熟悉，只在很小的時候來過，為了看在會議廳進行議題論壇的父親一眼。&nbsp;品華酒店十九樓的大班廊以尊貴奢侈的服務聞名北城，僅接待有特殊隱私需求的貴賓，有私人泳池、水療設施和不受打擾且寬敞的用餐區，連櫃台都是獨立的。&nbsp;姬發想起來，這幾年徐風集團雖然以出手精準的投資和收購轉售而出名，而早在自己年幼時，這個集團已是蓬省多家知名酒店的控股方。徐斯正是徐風集團的現任CEO，也是董事長方墨萍的獨生子，理所當然會享受最好的服務。&nbsp;姬發向調酒師要求把自己手上的酒瓶裝滿，要單一純麥威士忌，在調酒師沒掩飾好的詫異目光中一口氣全喝光，他沒喝過這種酒，差點被一股衝人的泥煤味嗆住。接著他去了梯廳，按下電梯十九樓的按鈕。&nbsp;他滿手都是精奢品牌的購物袋，神色自若從容，櫃檯人員自然將他視為貴賓，朝姬發禮貌點頭示意，這層客房只有幾間，找起來一點也不費力，第二間便有人來應了門。&nbsp;姬發本想引人注意，見到了開門的徐斯時卻又收住了聲。&nbsp;他少有地感到一股衝動，他要做一件這輩子從沒想過的事情，沒有任何實驗數據可以參考，僅憑威士忌的酒勁給他的莽撞勇氣。&nbsp;徐斯被他迷惑了，早在新古典大樓時姬發就從對方鬆動的神色裡看了出來，他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哪一點吸引了徐斯，竟讓這個勢利的青年投資商點頭答應聽一聽自己的提案。&nbsp;無處可去的憋屈讓姬發不再猶豫，上前一步把人推進房裡按在牆上，扔下手裡的東西，用力親上那兩片講話討人厭又好看的嘴唇。他不管不顧地把怒氣宣洩給對方，要讓徐斯感受到難堪，掙扎出醜，想見到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看到艷照時，為自己輕慢的態度感到後悔，低頭說一句「對不起我會再考慮一下你的提議」。&nbsp;姬發都準備掏出手機拍照了，卻又在徐斯那雙該是意氣風發的眼睛裡看見茫然和傷感的那一瞬間，遲疑了。&nbsp;從親吻裡不斷往上攀升的溫度，竟漸漸平息了積鬱在胸口那股長久不散的窒悶，徐斯洗過澡，微濕的自然捲髮稍蹭到了姬發的臉，那股他不太喜歡的馥奇調<a href="#_ftn2">[6]</a>香水味變得很淺淡，姬發反被對方給迷惑住了，徐斯顯然也不是吃素的，咬了他下唇一口，兩人糾纏了數分鐘，徐斯朝他敏感的腰際掐了一下，姬發才終於鬆口別開頭，半靠在男人身上喘氣。&nbsp;徐斯生氣了，然而姬發沒有忽略對方下身微微的勃起，他知道這人不是真正想要抗拒自己，仍有些說不上來的挫敗——他不知道徐斯是為誰保留了那分清明，在為誰傷心。&nbsp;姬發想反唇相譏，可威士忌那股令他不習慣的泥煤煙燻味從胃裡衝上喉嚨，他沒忍住，趴在徐斯的肩膀就這樣吐了出來，他喝了酒就是這樣，喝完就嘔吐，吐完就睡，可他酒精代謝很快，不用一個小時便又會醒過來。&nbsp;他從棉被裡爬起來，推了推熟睡男人的肩膀：「徐斯，徐斯，醒醒。」&nbsp;對方翻了個身，長臂伸過來攬住他的腰，口齒不清道：「不睡覺在幹什麼……」&nbsp;姬發不知道徐斯把自己當成誰了，不過這人討人厭的程度在睡迷糊的情況下減少許多，他抓住對方的手，指著床頭櫃的電子鐘，正是十一點五十九，又指指那個能看見北城第一高樓伊伶塔的落地窗：「準備倒數了，你看窗外。」&nbsp;徐斯還沒清醒過來，眼睛半睜半閉的，迷迷糊糊順著姬發的手指望向窗外，伊伶塔的T-PAD燈網倒數的數字在深藍色的夜空裡很醒目：10、9、8、7……&nbsp;分明身處於遠離鬧區的酒店靜謐房間裡，可隨著秒數倒數，徐斯彷彿聽到了人群雀躍的歡呼聲，身旁的人握住了他的手，熱熱軟軟的，他側過頭去看，發現姬發也在看他。&nbsp;砰——&nbsp;從高樓各層樓向外施放的煙火同時在姬發大得能裝下很多東西的眼睛裡，綻開各種真實的、繽紛的明亮顏色，一道還沒熄滅，另一道又升了起來，兩人的周圍彷彿也跟著憑空冒出了火花，徐斯聽見姬發輕聲說著：「新年快樂。」&nbsp;按照國際慣例，新年零點零時的那一分鐘裡該和身邊的人親吻，不需要任何理由，也不用在意對方是個不熟悉的人。&nbsp;幾乎是同一瞬間，他們掀開棉被緊緊擁到了一起，忘記對方的身分和性別，吞下彼此口中那一句可能會破壞氣氛的道歉，或者是別的什麼。 &nbsp;<a href="#_ftnref1">[5]</a>&nbsp;西普調(Chypre)又稱「柑苔調」、「柏香調」。法文Chypre一詞源於希臘小島賽普勒斯，據說是女神維納斯的誕生地。西普調香水能與東方調、花香調、果香調、皮革調等香水混合，混合後能使氣味層次更豐富。西普調溫暖乾燥，通常前調會以佛手柑或馬鞭草開場，主導地位的香調則是花香、香料及果香，基調則是木質香、根莖香、樹脂香及濃縮香精香氣，例如廣藿香、橡木苔、勞丹脂等等。&nbsp;<a href="#_ftnref2">[6]</a>&nbsp;馥奇調(Fougère)，又稱「薰苔調」，法文Fougère的意思是蕨類。絕大多數男香都屬薰苔調，配方中通常有熏衣草、天竺葵、佛手柑、岩蘭草、橡木苔、香豆素等等，聞起來清新飄逸，同時具備瀟灑洗練與溫暖性感。馥奇香調的組成和西普調接近，兩者差別爲前者會更加强調花香。甘苔木質香讓馥奇香調濃郁沉穩，具有成熟男人味，因爲含有花香，更加吸引女性，因此馥奇調又有“渣男香”的稱號。

徐斯洗過澡醒過酒了，比身上的醉鬼多了不只一分清醒，被人按著被動地接吻不是他一貫的風格，於是等他回過神來，馬上甩開憐香惜玉的荒謬念頭——這可是個貨真價實的男人。

【天后】04

元旦假期結束，公司氣氛有些凝重，員工們還沒來得及收心，項目便出了紕漏。原先徐斯還期待開年第一個案子會是個好的開始，沒想到自己會被絆住，不得不推遲與周安生醫的簽約。&nbsp;投資目標的營銷經理在年前上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播客節目，許是忽視了小眾媒體的傳播力，有意無意透漏了資訊，徐斯被動地被告知股票上市日期提前，次級市場的反應沒有當初預期的踴躍，讓期待收益降低一倍不止。&nbsp;徐風在這間公司的種子期就注資了，一般來說投資方不干預投資標的的營運方式，可對方為了減少股票首次公開發行的籌備期和避開閉鎖期，臨時走了SPAC<a href="#_ftn1">[1]</a>這條路，除了上市後股價不如預期，更打亂了徐風為對方公司主力產品準備的配套合作時程和一系列企劃，相當不給徐斯面子，甚至可以說得上是過河拆橋了。&nbsp;那是一間茶飲品牌，使用的原料皆有國際公平貿易標章，同時擁有共益企業認證<a href="#_ftn2">[2]</a>，企業主張永續與共和，這種主張近年來逐漸廣為人知且認同者頗多，未來預計與徐風的關係企業有密切的合作，這種密切甚至在徐風的酒店業務上有所體現。&nbsp;徐斯曾在蓬省頂尖的投信公司PE<a href="#_ftn3">[3]</a>單位做了兩年，對這套操作不能再熟悉了，既然SPAC的公司上市後沒有閉鎖期限制，他這時候要退場也行，可他聽完任冰的報告後一個人在辦公室冷靜了很久，才沒有直接一通電話打進那頭負責人辦公室，告訴對方自己要撤資。&nbsp;比起徐風集團的名聲，「徐斯」還年輕，被人輕看也是在所難免。&nbsp;洪蝶得知了消息，於午休來到徐風，讓徐斯陪她去新古典大樓附近的德國餐館吃頓午餐。&nbsp;「我還年輕的時候，包含你父親在內的前輩總告誡我：欲速則不達，見小利而大事不成。」&nbsp;洪蝶喜歡茶，而那間讓徐斯頭疼的茶飲品牌多少也受到了洪蝶的關注。她向服務員點了一壺靜心的桂花複方花草茶，徐斯接過茶壺，給二人各倒了一杯。&nbsp;洪蝶繼續說：「然而時代和環境總是以我們無法及時意識到的速度在改變，若不能敞開心胸聆聽和感受，困在原地的只是我們自己。」&nbsp;徐斯喝了一口茶，花茶清香而味寡，茶面上還飄著幾朵白色的花瓣，他抬頭：「嬸嬸的意思是，我困在原地了嗎？」&nbsp;「徐斯，你很聰明，進退有度，在與江湖維持交情的情況下連紅旗那種規模的收購案都能穩住，徐風這三年來的成長大家有目共睹，我絲毫不懷疑你賺錢的能力。」&nbsp;洪蝶慢條斯理地剝下一小塊黑裸麥麵包，沾著啤酒湯入口：「可我一直在等，除了錢以外，你是否也能挖掘出另一種價值。商人重利，『利』這個字有各種解釋，當我們能理解他人所追求的『利』到底是什麼，在幫助他們達到目標的過程中也得到了我們想要的，才算是一筆好投資。」&nbsp;洪蝶很少干涉徐斯的決策，於是他安靜地喝湯，讓黃油和洋蔥的焦香在口中漫開，思考著嬸嬸難得給出的意見。&nbsp;洪蝶又說：「每個人都在乎錢，我們今天過的日子也都是錢堆出來的，可也有人，並不嚮往這種生活。」&nbsp;德式菜系一向喜歡往湯品裡加澱粉，一碗湯半片麵包下肚，已是六七分飽，便沒有再點主菜，嬸侄二人分食了一道鮭魚無花果沙拉，結束了這頓午餐。&nbsp;徐斯回到新古典大樓等電梯的時候，無聊地掏出了口袋裡的午餐帳單明細，突然又想到了姬發。&nbsp;他想起跨年夜的那頓晚餐，姬發把餐巾甩在了桌上，離去前對他說的那句話，與洪蝶今天說的似乎有些許共通之處。&nbsp;徐斯那時只當姬發是惱羞成怒才有那些表現，蓬省上流圈也就這麼點大，他應付過各式各樣的麻煩人物，姬發是周安生醫老董事長的外孫，而老周家在蓬省發跡的時間比徐家要早得多，徐斯卻從沒在社交場合遇過對方，總覺得姬發又與那些富家孩子有些不同——現下想想，那種不同的錯覺，也許是源自於姬發對「徐斯」或「徐風」皆沒興趣罷了。&nbsp;那天他喝得也有點醉，卻記得很多看似不重要的細節，例如姬發喜歡吃蔬果。&nbsp;姬發的開胃菜和主餐都沒吃完，沙拉倒是吃得一片葉子也不剩，選酒也有自己的想法，是強調即飲口感和沙拉搭配起來極清爽的博若萊新酒。層次不重，酒精濃度低，果香卻很濃烈，在空調開足的牛排館裡，冰飲也很合適。&nbsp;主餐上桌之前就姬發就說明了來意，其實是再簡單不過的事，若非徐風整間公司提早下班，電話裡也能說清。他本就有打算向同母異父的哥哥周鮮買下對方手裡的股權，既然股權即將到了徐斯手裡，要不就是說服徐斯不簽這份股權轉讓的合約，要不就是等徐斯簽了約後他再向徐斯買回來，區別不大。&nbsp;徐斯聽完挑起了眉，周安生醫百分之三十六股份的總數額並不小，他很意外姬發能拿出這筆錢，出價甚至比徐斯向周鮮開得還要高，姬發的態度誠懇得並不像在虛張聲勢，更讓徐斯懷疑這個小公子是否真的明白自己在做什麼。&nbsp;他不想表現得很無禮，只放下酒杯，問：「姬先生，若你擁有這百分之三十六的股權，成為了最大股東，甚至是董座，打算做什麼？」&nbsp;姬發那雙圓又大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有些像方才進酒店時在大廳見到的水晶聖誕樹上燦爛閃爍的燈：「繼續手上這項萃取技術的改良，即將跟歐睿藥廠續約，目前成功的複方開放給醫療機構申請，成為特定治療的輔助品並給予折扣，有意願的受試者不在少數。」&nbsp;姬發同徐斯歲數差不多，卻有著一副令他看不慣的不諳世事的天真，雖然是出生於周家，手握的股權不到百分之五，在員工數達五百人的周安生醫裡也只是個不上不下的研發部其中一個組長，也許是作為科研人員大半輩子待在象牙塔，才養成了固執和孤高的個性。&nbsp;這樣的人，並不適合摻和進金權的遊戲裡，更沒有對經營策略置喙的餘地。&nbsp;若非徐斯對收購周安生醫志在必得，他不好給未來員工留下不近人情的惡劣印象，他想，自己大概率不會和姬發這種人打交道，往後更不會有與對方同桌吃飯的場合。&nbsp;罷了，看在姬發的母親周姒是方墨萍舊識的份上，給個機會教育一下，當作行善了。&nbsp;這間牛排館的沙拉是自助式，自助台做成了溫室的造型，號稱無毒有機花園，姬發端著盤子回到座位，聖女果就占了盤子大半面積，徐斯一邊吃著烤麵包丁一邊耐心地聽他說完，才問：「姬先生，你看過周安生醫近十年來的財報嗎？」&nbsp;姬發沒答話，徐斯便繼續說道：「你和令尊的團隊締造了相當了不起的成就，讓周安生醫的股價起死回生，創造了二十年來的新高點。可所有的進行中的項目裡，就屬你們這項技術開銷最大，若你打算要投入更多預算進去，我敢保證周安生醫撐不過三年。」&nbsp;徐斯一向就事論事，直來直往慣了，少有需要斟酌用詞的時候，他見姬發的表情僵在臉上，也沒有要把話說得更好聽的意思：「老董事長和你的舅舅們一直默許這個項目的進行，無非是看在令尊姬昌的面子上以及你那時仍是他們老周家獨苗罷了，從去年申請技術專利開始算起，期限只有五年，兩年內若沒有建立起穩定的獲利模式，剩下不到三年要回收成本都很困難，這項技術再厲害，也只是個賠錢貨而已。既然現在周家已認回了你哥哥周鮮，你認為你的舅舅們和董事會成員還會像過去一樣支持你的研究嗎？」&nbsp;姬發直直回視徐斯，道：「這項研究從來都不是為了賺錢，周安大可以利用其他項目來補足缺口，盈利總是會有的，多和少的問題而已。」&nbsp;面對他一針見血的提問，姬發仍是固執己見：「就算徐先生成為了我們的最大股東，通過遴選進了董事會，我父親也還是其中的一員，更不用說是研發長，這個技術是我們幾十年來的心血……他的意見在董事會、甚至是整個周安生醫，都還是有些份量的。」&nbsp;除卻儀容不說，徐斯從姬發握牛排刀的方式便看得出這人是精緻將養出來的，指甲貼著指緣修剪得很平滑，塗著一層透著粉色的護甲油，晶晶亮亮的，同銀製餐具將他十隻手指襯得像白生生的蔥根；他會認真看著說話的人，咀嚼食物時幾乎沒有聲響，會把口中的食物都嚥下去了才開口說話，適當拿捏著音量、刀叉碰撞與拿取玻璃酒杯的力道，不得不說與這人同桌吃飯，很舒心。&nbsp;「我無意打探你們的家務事，你父母的離婚協商已經進行了一年，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姬部長缺席了兩次股東會議，你母親也是董事會成員，但是目前為止你都沒有提到她，可見其實在公司決策上他們意見分歧，對吧？如今老董事長已不再世，即便你父親支持你，你認為周安生醫的股東們，會比較樂見於多還是少的盈利呢？」&nbsp;方才絲毫不露怯的人，此刻像是被這話冒犯到了，姬發抿起嘴唇，眉頭也緊緊蹙了起來，他移開一直直視著徐斯的目光，低下頭往嘴裡塞了一塊切好的肋眼，咀嚼幾下後放下刀叉，將面前的酒杯一飲而盡，又讓服務生滿上一杯。&nbsp;毫無疑問徐斯對姬發的提案很失望，同樣地，他也看得出來姬發對他很失望。&nbsp;姬發一口氣又喝了半杯，扯了一下嘴角，才說：「所以徐先生，我們沒有進一步對話的可能了。」&nbsp;他們入座時便脫了大衣和圍巾，姬發裡面穿的是一件低領羊毛衫，露出了一段修長雪白的脖頸，不時晃過徐斯的眼睛，令他有些心猿意馬。&nbsp;徐斯很少見到男人有這麼長的脖頸，喉結不太顯眼，看著像天鵝一樣，可能因為喝了酒，也有可能是被徐斯這番話給激怒，鎖骨處染上了一片粉紅。&nbsp;徐斯看著姬發盡可能不失禮節地吃著盤中的餐點，可鼓起的腮幫子和進食的速度出賣了對方惡劣的心情，不禁失笑道：「不是沒有更進一步的可能，而是各退一步，我們能一起讓周安生醫往更好的方向發展。」&nbsp;聞言姬發從食物中抬起頭，同時停下了咀嚼動作，徐斯注意到他臉頰上沾到了牛排紅酒汁，略過目光繼續道：「徐風成為貴司最大控股方以後，將把這項技術挪用至醫美產品的用途上，不再和歐睿藥廠續約，轉而與幾間私人醫美中心合作，醫美市場的潛力不容小覷，保守估計收益會是現在的五十倍。姬先生不必再為取悅股東或錢的事情煩惱，只需繼續將技術改良得更好，提高萃取成功率，降低原料的耗損，本質上你依舊在做一樣的事情，我也會說服其他董事們投入更多的預算在這個項目上，我們各自努力，姬先生覺得怎麼樣？」&nbsp;姬發沒回話，垂下眼睫，用餐巾抹了抹自己的嘴角，卻沒抹到沾著醬汁的位置。徐斯盯著姬發臉頰上那滴紅酒汁看了許久，還是抬手幫對方抹去了，而他分明清楚，自己不該做這個舉動的。&nbsp;對方看向他，徐斯才發現，方才還帶著光的那雙眼睛，現在卻蒙上了一層灰似的——那是經歷過不只一次的失望和打擊，才會有的顏色。&nbsp;頓時，徐斯心中湧起一股許久不曾有過的情緒。&nbsp;父親在他六歲那年因病過世，葬禮辦在聖誕夜的前幾天。聖誕節當日早晨，徐斯從聖誕襪裡拿出了十二比一的擬真汽車模型，那瞬間徐斯就知道，聖誕老人其實並不存在，或者該說，不在了。&nbsp;過去徐斯會提前在紙條上寫好想要的禮物，塞進聖誕襪裡，聖誕節當天他就會收到自己期待的禮物，而那年他寫的是「希望爸爸的病好起來，一起吃聖誕大餐」。&nbsp;一直以來是徐斯聖誕老人的父親長眠了，方墨萍捨不得讓兒子失望，才準備的這個汽車模型。&nbsp;生命用一種悲傷的方式讓年幼的徐斯不容反抗地去明白，他曾經盡信的童話，是愛意的謊言。再長大一些後他便學到，如何用商業行為將其包裝得更加精美。&nbsp;他正想說些什麼，姬發已別過頭，胡亂地抹了把臉後把餐巾扔在桌上，生硬道：「徐先生，這個世界的構成很複雜，錢只是其中之一而已。」&nbsp;姬發向服務生揮了揮手，後者示意拿了他的大衣和圍巾過來，穿好後姬發簽了服務生遞過來的信用卡簽單，看也不看徐斯一眼，只說：「是我不識時務，耽誤徐先生寶貴的時間了，這瓶酒就算我的吧。」&nbsp;他們的座間位置隱密安靜，於是即便被當面甩臉於徐斯而言是這輩子少有的經歷，也沒有被誰看去，直到姬發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徐斯仍有些不知該做何反應。&nbsp;徐斯自然是沒有食慾了，他向服務生取消了後面的甜點，想再要些酒，卻被告知那瓶博若萊已經被同桌的人帶走了，要不再開一瓶新的？&nbsp;徐斯笑了一聲，對服務生搖搖頭，那瓶新酒<a href="#_ftn4">[4]</a>本來就是姬發選的，他本身更偏好層次豐富的特級博若萊，還以為姬先生多大方呢，原來也是個不喜歡吃虧的。&nbsp;他不再多留，把剩下的帳結了。&nbsp;走出牛排館時徐斯在酒店大廳中央三層樓高的水晶聖誕樹前駐足了一會兒，仰頭看著那顆過期了仍在閃耀的星星。&nbsp;再過三小時便是跨年煙火秀，隱隱約約能看見酒店大門外的人們正結伴前往市民廣場，寒流讓北城又濕又冷，然而這個城市仍給了人們希望，無論生活過得如何，依舊要靠在一起，為一年的結束和開始而狂歡。&nbsp;周圍溫馨的氣氛影響了徐斯，卻沒有讓他高興起來，反而讓他更不想在這樣的日子獨自回到自己在天麓區的別墅，也不想和母親或嬸嬸共度，於是徐斯慢慢踱步到辦理住房的櫃台，訂下一間能看見煙火的大床房。&nbsp;上樓之前他在吧檯喝了兩杯內格羅尼和一杯馬丁尼，直到有些醉意上頭，才注意到酒店的客人已漸漸散去。&nbsp;徐斯刷開房門掏出手機，微信介面仍是待送出的酒店邀約，對象是齊思甜，他煩躁地關了機扔到桌上，這天他的安排和心情可以說是徹底被姬發破壞了，便只打算泡個熱水澡，再去露臺看看煙火，然後睡覺。&nbsp;他把一整瓶泡泡沐浴液全倒進浴缸裡，扭開水龍頭，還沒啟動按摩泡泡，不一會兒白色的泡沫就幾乎要漫出浴缸。他脫了衣服進浴缸，泡到水都涼了，也還是不能理解為什麼女人都喜歡這種東西，洗完皮膚上有一股像擦了乳液的滑膩感。&nbsp;刷牙的時候門鈴響了，大概是客房服務，品華酒店的地下一層本就是精品廊道，稍早徐斯辦理入住手續時被前檯的夜班經裡認了出來，對方問了徐斯的尺碼，貼心地表示會為他準備好換洗衣物再送上樓。&nbsp;他裹上浴袍前去開門，可站在門外的並不是來送衣服的客房服務人員，而是一個拎著酒瓶的漂亮男人，腳邊還有數個奢侈品牌的購物紙袋。&nbsp;徐斯還沒回過神，對方已跨過一步進門把他按在牆上，加美葡萄的濃郁果香和讓人微窒的酒氣，就這樣霸道地鑽進了他的嘴裡。&nbsp;&nbsp;&nbsp;———————————————— &nbsp;<a href="#_ftnref1">[1]</a> SPAC (Special Purpose Acquisition Company)，「特殊目的收購公司」，是一種藉由被收購，讓私人企業能夠「借殼上市」的管道，可以減少IPO(首次公開發行股票)的繁瑣程序，大量縮短公司股票上市的籌備期，也沒有上市後的閉鎖期，投資人可以立刻脫手，與一般透過PE方式相比，成本更低，資金靈活度更高。由於相對地風險也更高，又被稱作空白支票公司。<a href="#_ftnref2">[2]</a>&nbsp;共益企業(B crops)是美國B型實驗室(B Lab)所發起的國際「好」企業認證，目的在於運用企業的力量，解決社會和環境的問題。其針對企業內部的公司治理、員工照顧、環境友善、社區照顧和客戶影響力等五面向，做全面的檢視，將理念與文化等概念，轉化為具體、可評量的標準。<a href="#_ftnref3">[3]</a> PE (Private Equity Fund)，「私募股權基金」，是「私募基金」的一種。廣義地從基金形式來看，「私募股權基金」泛指：通過非公開形式募集資金，投資私有股權的基金。<a href="#_ftnref4">[4]</a>&nbsp;博若萊(Beaujolais)，為法國一葡萄產區的名字，以加美葡萄最具代表性。博若萊依照層次等級分為新酒、村莊級、特級(來自產區北部自然條件最好的村莊)。新酒是一種在行銷手段下打響知名度的酒種，每年十一月第三個星期四將九月入桶的酒打開來喝，因為存放時間短，開瓶後不需醒酒，故沒有傳統紅酒的酒體層次，而是強調即飲享受。其概念為與全世界的愛酒人同時舉杯共飲，擁有與新朋友開啟未知冒險、進入人生新階段的寓意。

毫無疑問徐斯對姬發的提案很失望，同樣地，他也看得出來姬發對他很失望。

【天后】03

紹紹睡著時的樣子很乖。 　　他這人有點小賴床，即使醒了也得在床上緩個幾分鐘才能清醒；通常他會先確認我還在不在，在的話會自己靠過來抱著我；若是不在，他就會拿棉被把自己包成一團蜷起來。 　　一副非常沒有安全感的模樣。 　　雖說平常的他舉止和這詞搭不上邊，但獨處時整個人又會看起來透明易碎。每次當我這麼想時，總會忍不住放輕聲響，但往往下一秒就會被他一臉看神經病的表情給打回現實。 　　這人就是這麼會破壞氣氛。 　　說回乖巧的樣子，他在家人面前時也總是顯得特別溫順——現在的情況，就屬於是兩種情況剛好湊在一起了。 　　我還記得那天，時間剛過午後，我陪著我媽和笑笑在街上壓馬路。兩位淑女勾著手臂在前方走得輕快，徒留把雙手提滿了袋子的我甩在後頭，還時不時地拿著某個東西或是衣服，回身問我紹紹會比較喜歡哪個顏色哪個款式。 　　是了，連當時並不在現場的傢伙都能在這些袋子中佔有一席之地，而我這搬運工卻是一個邊角的位置都沒有。 　　不過也無所謂，畢竟如果今天是我自己一個人，估計會買得比她們還要誇張。 　　我總是看到什麼有趣的好看的就忍不住想把東西都給他。 　　前幾天紹紹突然說要回國一趟，對此我有些憂慮，主要是因為他不讓我跟。 　　以往的招數都失效了，他無視了我的意見，堅決讓我在家等他。當時我還未開始反抗，就被他向我主動討一個吻的舉動給壓實了。 　　他明知道我對他生不起氣的，卻還是會花心思給我安撫——我很喜歡他這個地方，就像是被人放在心上一樣。 　　於是我妥協了，但我讓鍾叔跟著他。鍾叔是從我幼時就一直跟著我的保鑣，可以說是看著我長大的，有他跟著我能稍微安心一些。 　　看了眼時間，我跟我媽她們示意了一下，就喊了個人來接手，去一旁給紹紹打電話。 　　他昨天是回自己的小房子睡的，這人領地意識有點重，別說讓鍾叔住在他那，其實連我都沒去過；昨晚和他聊得有些晚了，說好要叫他起床。我一邊等待電話被接通，一邊想著他今晚就會回來，照他的習慣他肯定不會在機上用餐，我能順便給他帶點上次他覺得不錯的點心；今天出門前我特意看了眼院子，花開得很好，到時也能剪一朵給他。 　　而當那不甚熟悉的機械女聲傳入耳中時，我的思緒被打斷了。 　　是沒聽見嗎？我指示著旁人通知鍾叔去看一眼，自己則是把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卻都沒能接通。 　　怎麼回事？ 　　怎麼會沒接呢？ 　　我想我可能操心操得有些太過明顯了，笑笑跑過來問我怎麼了，我媽也跟著看過來做無聲詢問，我卻沒辦法回答。 　　沒想到昨天剛存的號碼這麼快就能派上用場，在對面的人接通的那瞬間，我急忙問：「賀叔，你能連絡到紹紹嗎？我打了電話但他都沒接，這時間他應該醒了的……」 　　「晚聲。」我聽見他喊了我一聲，他的聲音很疲憊，又像是在忍著什麼：「你別管了。」 　　「什麼？」 　　我沒懂賀叔的意思？壓著什麼？所以是出事了嗎？紹紹呢？但我沒還來得及問出通話就斷了，旁邊有人拿著手機跑了過來，裡面傳出的是鍾叔的聲音： 　　「……我上樓後發現賀少家裡門是開的，屋裡的狀況有點亂。」 　　「……身體已經僵硬了。」 　　「……警察來了後我就沒能再靠近，我看賀家人樣子似乎是想把事情壓下去。」 　　「……少爺？」 　　世界彷彿安靜了下來，電話那頭的人還在等我回話，我卻感覺身體突然很沉重，張了嘴想說什麼，但腦子糊成了一團，全是鍾叔剛才說的——他說了什麼？ 　　僵硬？ 　　警察來做什麼？ 　　剛才賀叔說的是這個？ 　　我感覺得到有人扶著我和我說話，應該是笑笑，我媽似乎把電話拿過去說了什麼，但我實在沒心力注意那麼多。 　　直到我被我媽塞進了飛機才回過神，我感受著心口傳來細微的疼痛，腦海不自覺想起兩天前，那人笑得彎起了眉眼，在我耳邊悄悄地說會帶禮物回來給我，還特別讓我好好地期待一下。 　　我很久沒見他情緒如此外放，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但我為他高興，沒忍住親了親他的側臉，讓他注意安全。 　　當時我對他說的禮物沒有多問，我想他可能是想給我什麼小驚喜，要是問得太多就沒有神秘感了。 　　結果我才開開心心地期待了一天，現在不只禮物沒了，連人都沒了。 　　操。 &nbsp;

望日

01-玫瑰（01）

伊得的外貌只有十歲，自然是得從國小的課程開始上起的。基本的數數、認字等等的都在山上跟女妖學習過，反倒是一些只有人類才會學的東西更容易勾起豹豹的興趣；比如畫畫、運動、音樂之類的體藝課，豹豹上得可認真了。&nbsp;看著剛下課到家就開始做手工勞作的豹子，狐妖感覺手有點癢。他絕對不會承認是因為伊得從幾天前開始就把注意力全數轉移到勞作上，才心情不好的。&nbsp;「咳。」專心剪紙的伊得嘴裡哼著新學的兒歌，雖然他的妖齡已經不小了，可是可能是因為從小就被圈養在山裡的關係，他比起同班的人類同學更像真正的小孩，在旁人都在裝作小大人模樣開始嘗試翹課、欠交作業之類的搗蛋行為時，他卻對那些在「同齡」小孩眼裡幼稚無比的課程十分上心。&nbsp;「……」狐妖踢了踢桌腳，桌子位移了一點點，發出好大的響聲。正在做飯的妖怪探頭來看，確認兩人沒有打架後又縮了回去，埋著頭繼續給族裡剛來到城鎮生活的孩子們做飯。剛開始涉足人類社會的妖族人一般都會聚居在彼此附近，學校當然也是預先打點過的，裡面還有幾位混跡在裡面的執業教師———都是換過幾個身份的老妖了，在學時的安全性自然是不用擔心的。&nbsp;玖夜擔心的是另一件事。人有人的社交禮儀，妖與妖也有；一般來說妖族是不大會跟其他的妖分享食物的，可是人類卻很常會用分享食物當作一種拉近距離的社交手段。&nbsp;「伊得！這個好吃，給你。」站在操場的鐵網圍欄外面將一切盡收眼底的狐妖眉毛快扭成麻花了，他在這裡看了一個小時，伊得收禮物就收了一個小時！不管是同班的、不同班的，甚至還有高年級生，大家都很熱衷於把自己心愛的零食贈送給豹豹這個行為，伊得捧著故事書坐在操場一隅待了一小會兒，座位旁邊便放了滿滿一袋子的各種糖果小餅乾，而且還有愈堆愈高的跡象。&nbsp;「謝謝！」每接過一個小禮物，豹豹都會乖巧地道謝、附贈一個大大的甜笑，也有不少前來邀請他一起玩球的小孩，伊得總是會回頭看看操場外的某個位置，然後搖搖頭拒絕。&nbsp;回家後那一大袋子零食自然是被狐妖沒收了，用的理由是人類的食物不可多食。……我們每天吃的午飯晚飯不都是人類食物咩？不過從小習慣聽從命令的豹子沒多想，只是乖順地點點頭，繼續低頭寫作業。可是再聽話的崽子，跟人類小孩混久了，還是會被教壞的。&nbsp;發現伊得這陣子晚飯總是剩下很多、下課回來時帶的零食袋子也變得沒那麼滿之後，狐妖又尋了一次機會隱身去了學校。看著那個跟著人類小孩們一起拆糖果的熟悉身影，狐妖呵呵一笑，離開了校園。&nbsp;豹豹下課後沒有在校門口等到他的狐妖大人，便自己先行回家，之前也有過幾次玖夜大人有時先走的情況，當下也沒多想；到家後也按照平常的習慣收拾房間、做課業，族裡的長老會隨機檢查學習成績，沒有認真上課的妖們會被趕回山上，伊得好不容易才爭得跟玖夜大人一起下山的機會，自然是不可能會再回去的。&nbsp;「呵……欠……玖夜大人怎麼還沒回來……」到了人類城市後他的身體長得出奇的快，現在已經快要跟班上的男生差不多高了，想當初他初來乍到時還是小小一隻、跟女孩子一般高的。看看牆上的時鐘已經快要到達午夜時分了，照顧他們起居的妖怪也早早休息，可是平常都會督促他梳洗修行的狐妖沒有出現，他也不敢自己先睡覺。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邊上等玖夜，再次張開眼時已經天亮了，玖夜大人……沒有回來。&nbsp;這是他們同居後第一次沒在一起睡覺。同居，這個詞語還是跟小朋友們一起偷看大人電影時學到的，意思就是兩個人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的關係，哎呀這不就是他跟玖夜大人嗎？&nbsp;一個人吃的早餐涼得很快。不，平常也是這麼快的，只是平常會有一隻又漂亮又強大的狐妖一邊督促他吃快點、還會放話說挑食的話就把他尾巴燒焦，雖然一次都沒有被燒過，但他還是會乖乖把不喜歡吃的胡蘿蔔皺著鼻子吞下去。&nbsp;玖夜大人去哪了呢？小夥伴又一次拿著那個可以蒐集小動物徽章的糖果過來，他太想要裡面那個小豹徽章了，於是他每天都偷偷的跟小朋友們一起打開、互相交換，他快要集齊那幾顆形態不同的豹子跟狐狸了。糖果很好吃，他也牢記著玖夜大人說的，人類的零食有毒這句話，每次就小心翼翼地吃上幾顆。可是如果他不合群，想要換徽章的時候都會被小朋友拒絕，他只能跟著大家把開出來的糖果全部吃掉———唔，這是不是隨波逐流的意思？&nbsp;捏著口袋裡的徽章往家的方向走去，路經一個小巷子時突然被一道黑影抓起、擄到巷子的一角，腦袋被摁住壓向那個臭臭的垃圾箱，伊得很害怕，可是卻也沒有哭。「口袋裡裝著什麼東西，交出來。」那個黑影的聲音悶悶的，像是被棉花堵住一樣，他搖搖頭，沒有按照對方說的做。火焰的熱力從臉頰兩側傳來，小豹年幼時被其他妖拿去烤過，他怕火，淚花不斷地在眼眶裡打轉，小小的肩膀不斷地顫抖著，卻還是死死咬住嘴唇不吭一聲。&nbsp;哼。身後的黑色影子掰開他的手，搶走了他口袋裡的小徽章，同時腦袋後面的強壓跟火焰都消失了。&nbsp;伊得坐在垃圾堆裡用手背胡亂擦著眼淚，又拿濕巾把衣服上揩到的髒污抹掉，才一抽一噎地走回他們的家。拿鑰匙轉開鎖，看見坐在餐桌邊的人影時，強忍下來的眼淚再也吞不回去，瞬間缺堤。&nbsp;玖夜聽見門鎖響動想說怎麼豹子今天回來這麼晚，聞聲回頭便看見站在門口無聲地哭泣的崽子。跟淚濕的小豹對視了半秒，平常看見他就要猛撲過來的小豹子一反常態，拿起書包捂住臉就直直往房間跑，他抓都抓不住，只好跟著走到房間裡，就看見臉上還掛著淚珠的伊得從床底下拖拉出一個鐵盒子，尋常用來裝餅乾的鐵罐裡面整整齊齊放著一枚枚硬幣大小的物事，一開始玖夜還以為是錢幣，走近了看清才發現是一個個小徽章。&nbsp;「在外面打架打輸啦？」「我可沒教過小少爺用哭鼻子當攻擊手段……」忽然撲上來的小身軀跟以前一樣有著溫暖柔軟的熱度，他下意識接住那個顫抖著哭出聲的身體，好奇地在剛剛小豹最專注的位置翻了翻，沒看出個所然來；正要抓住他腦後的小揪揪讓豹子從自己身上起來呢，手卻摸到幾撮冷硬焦脆的毛髮。&nbsp;摁住小豹的腦袋檢查，過長的髮尾帶著被火焰烤過的翻卷痕跡，玖夜的臉色一瞬間變得陰鷙濃重，掐住小豹的肩膀讓他坐起身，看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只感覺煩躁，又用兩指捏住他的鼻子強逼他用嘴巴吸氣、止住哭泣。&nbsp;「誰做的？」「不……噫！知道……」眼淚還在嘩啦嘩啦往下掉，當年那個被烤得身上幾處斑秃的孩子伏在腳邊的回憶再次浮現，無法壓抑下去的怒意騰騰往上升，玖夜的語氣也變得冷硬起來。「被欺負了都不知道反擊？我可不養廢物，給我滾出去。」狐妖氣得發抖的手指指向浴室，本意是讓伊得自己去洗把臉冷靜的，可是驚慌失措的小豹腦子都快哭成漿糊了，哪裡還顧得上去猜玖夜大人的心思？&nbsp;整個腦袋都在循環那句冰冷的「滾出去」。&nbsp;待玖夜到廚房拿了包裹好的冰塊回來，伊得已經不在睡房裡了。豹豹的味道還沒有散去，他又氣又惱，既生氣自己養大的寵物居然在外頭被欺負，又惱自己習慣冷嘲熱諷的嘴，腳步在房裡轉了數圈，還是決定先去找欺負豹崽的那個東西算帳。&nbsp;大概又躲在衣櫃床底或雜物間的架子底下了吧……回來再哄。大妖不是不想哄人，只是他出生的地方崇尚弱肉強食，連父母都不怎麼會對孩子柔言相待了，怎還能期望他會輕言細語地哄孩子呢。&nbsp;迷茫的伊得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他認不得回山的路，也不敢去找別的妖怪詢問；要是大家知道他被玖夜大人趕出來了，肯定又會遇到不好的事的。他焦慮地咬著指甲在路上徘徊，天空暗得很快，學習了一段時間後有點常識的豹豹知道快要下雨了。&nbsp;口袋裡還有幾塊零錢，足夠他去附近的咖啡廳避雨，可是他捨不得用。這是玖夜大人親手給他的……花掉就沒有了。想起那個救下自己之後笨拙地把自己養大的狐妖，眼淚又開始擅自跳出眼眶，豆粒大的淚珠掉在地上，又被後來的雨粒掩藏起來。&nbsp;手腳開始抽長、長高的伊得蹲坐在公車站的候車處裡，雨下得很大，長凳有一側被打得濕透，他抬頭看著紛飛的雨點，不知道自己該去哪。&nbsp;「讓我一頓好找。」「現在小少爺都學會離家出走了？是不是該把你丟回去長長記性？？」遁著味道找遍了家中，沒找到人的玖夜急得眼睛都紅了，他不知道該慶幸這場該死的雨限制了豹子的行走速度還是該氣這場雨把伊得的味道衝淡到幾乎找不到；找到人的時候他費了好大的功夫才沒有直接動手——伊得仰起頭的動作恍然電影慢動作，晶瑩剔透的淚珠從他濃密的下睫毛處滾落下來，重重砸在他心尖上。&nbsp;從很久以前他就說小少爺長了一副嬌氣的眼睛，圓圓的眸子是澄亮的淺棕色，比起兇猛的獵豹倒更像是奶貓的眼睛；過份濃密的眼睫毛跟頭髮一樣不是純粹的黑，深棕色的兩行陰影包住那雙熠熠生輝的眼瞳，當這小崽子專注地盯著你的時候，連魔法燈的熾烈光華與他相比都顯得黯淡；小少年的臉還沒長開，卻已經隱約能窺見他日徹底成年後的俊逸五官，他很愛笑，嘴巴總是自然地往上揚，哭的時候也是微微撇著嘴的，像賭氣精，有點小可愛。&nbsp;「不准哭。」眼見玖夜又要伸手掐他，伊得率先一步捂住了口鼻，小口地平順呼吸，可是那奔湧的淚還是止不住，他用袖子去擦，把臉都搓得酡紅才勉強平復下來。&nbsp;「玖夜……大人。」「我……不回去。」試探著去抓他的衣襬，玖夜半個身體都是濕的，此時人在外面也不方便用魔法蒸乾身體，只能任由濕搭搭的外套黏住襯衫糊在皮膚上，想要像以往一樣甩開不聽話的豹豹爪子，卻在看到對方抓住衣襬後舒出一口氣的安心模樣時頓住，只能別過頭去假裝看不見、感受不到下擺的拉力。&nbsp;「給你十秒，從實招來。我考慮考慮把你送回山上的事。」「十。」伊得有點猶豫，在說完會惹玖夜生氣跟不說會被送走之間瘋狂掙扎，指尖傳來冰寒的溫度，現在是初秋入冬的時節，他沒淋到雨都已經覺得冷到發抖了，玖夜大人身上還這麼濕……&nbsp;「我……對不起，我不是想瞞騙你的、可是——」「我沒說我要聽這個。」嗯……？&nbsp;看看他，又在故作無辜地眨眼了。玖夜深呼吸幾口，從褲口袋裡掏出個小小硬硬的東西丟過去，上面還掛著一簇橘色的動物毛髮。「呀！是我的徽章！」豹豹抓著失而復得的小東西破涕為笑，剛剛還下得猛烈的暴雨驟然停止，陽光從厚厚的棉花糖雲層裡探出頭來，暖色的光暈穿過公交車站的玻璃幕頂，飄落在豹子柔軟的深棕色髮絲上，暈出一圈淺金的光輝。&nbsp;「嗅不出來那人是誰嗎？你的鼻子是可愛的擺設？」玖夜大人誇我可愛。伊得下意識點點頭，回過神來又連忙搖頭，正好趕在狐妖發火前給出對方想要的答案。&nbsp;「下次別再要我幫你出手——後果你自己知道。」越過點頭如搗蒜的小孩往外走，玖夜把傘撐開，朝伊得的方向遞出右手，傻孩子愣愣地把手裡的徽章遞了上去，被嘖了一聲後才反應過來是該把自己的手放上去。&nbsp;牽著玖夜大人的手緩慢往家走去，伊得低著頭去數從傘面滑落的小水點，他的胸口好像族裡慶典時咚咚作響的禮鼓，又像音樂課上聽的快拍，小鹿一直在裡面跳來跳去的，他得專心地數著腳下的步數、聽著水滴落地的滴答聲才能不去注意那如雷震耳的心跳。&nbsp;「又在想什麼惹我生氣的點子？」「沒有！我是在想……玖夜大人會想要狐狸徽章、還是豹子徽章——」「豹子吧。心情不好的時候還可以丟著玩。」男人打了個呵欠，借出門辦事的機會嚇嚇豹子小作懲戒，沒想到同校的妖居然借著他的味道淡了不少的機會欺負上豹子了。把那隻藪貓打回原形再趕回去花了點時間，他有點乏了。&nbsp;「蛤啊？不好吧……我跟同學交換了好多次才集齊的。」「那我把你當玩具丟著玩？聽起來很有趣。」豹豹信以為真，雙手齊上緊緊抓住他的小臂，他長高了不少，再也不是那個撲過來他還可以撐住身體一動不動的幼崽了。&nbsp;「回家就全部上交。不得抗議，還有，禁七天零食。」「……我現在哭來得及不？」

9 STORY W1TH YOU

03 禮物

從外面修行回來，沒有在木屋裡找到他眷養的那隻豹子，玖夜又去了河邊，還是沒找到。&nbsp;空氣中猶殘留著豹子的氣息，應該沒有走遠，而且伊得基本上很聽話，也不大會離開家太遠。在伊得漸漸長成少年的模樣後，之前設下的限制便逐步放寬，畢竟——擁有適度的自由才能讓獵物變得更加有趣，不是嗎？&nbsp;伏在樹上的小少年一雙大眼睛滴溜溜地跟隨著不遠處的那個身影轉來轉去，完全沒有發現自己早就暴露了。看准時機，趁那條尾巴不注意時往下一撲！領口被精准地勾住，長長的狐尾把他卷起，玖夜臉上毫無波瀾，一步步往小屋走去。&nbsp;「嗷？」「看來小少爺並沒有好好掌握語言的能力呢，十多年過去了還是會發出野獸的聲音。———依我看，你還是更適合留在這裡。」緊張地揪住狐尾上的長毛，豹耳低垂著猛烈搖頭，不行、不要！&nbsp;花園裡的狐尾花被照顧的很好，一朵朵綿密的花苞緊靠在一起，散發出的香氣有致幻的效果；居住在這裡的半妖長年接觸花粉已然有了抗性，偶爾還能撿到幾隻吸得太多暈過去的小動物加餐。出門時沒有看到過的書本跟文件放在小案几上，伊得還死死巴著尾巴不願下地，玖夜挑眉一個眼神，他馬上鑽到桌子的另一邊乖乖坐好。&nbsp;「這些書，看得懂吧？」小豹歪歪頭，沒有馬上回應，拿起最上面的一本仔細看了數秒，才肯定地點點頭。蓬鬆的頭髮上還卡著幾片小樹葉，玖夜盤腿坐在矮桌邊，吩咐豹子拿筆認真地一一寫上名字，路過他身邊時有風莫名飄來，把那幾塊落葉帶走。&nbsp;伊得認真地伏在地上，撅著豹尾一筆一劃地把女妖教的名字寫在作業本封面的那根橫線上，他知道這是什麼，妖族為了可以更好地跟人類共存，在可以熟練地控制妖族特徵後便可以到山下的學院裡上課，學習人類社會的文字跟知識。&nbsp;玖夜大人讓他在這些、跟那些書本紙張上寫上名字，是不是代表他的測試通過啦？玖夜從洗浴的偏房回來時看到的便是側臥在地板上呼呼大睡的小豹，跟人類十歲小孩差不多的身板，尾巴繞了腰身一圈，尾端在上衣裡掃來撥去的，用食指隔著衣服把尾巴尖摁住固定，貼近根部的地方便會一跳一跳地抖動，甚是好玩。&nbsp;拎起伊得的衣領把整隻豹拎起來，玖夜的化形如今也能長到十七八的年歲了，可為了更輕易地蠱惑那些愚蠢的人類，他在山下行走時還是會固定在十三、十四歲左右的年紀，纖細的身軀更容易引起人類可笑的同情心，辦事時也更方便些。&nbsp;妖主應該是看穿他的化形已經趨近定型了，不然也不會說必須在夏季來臨前把豹子帶下山去上學……真聒噪。&nbsp;變化為將近成年的樣子將豹子攏入懷中，小孩子的身軀很熱，山中的夜卻很涼。剛來到這處山林時他每每都要化為原形才能勉強裹在皮毛中草草入睡，冰寒的晚風那種涼意直摻入骨，直至他撿到這隻豹子……狐妖的原形比人形大上很多，弱點也會相應地變得更容易被攻擊，更多的時候他更喜歡維持人形，把豹子撿回來後的每個夜晚他都是這樣擁著豹子入睡的。懷裡揣了一隻小火爐，把動物毛皮鞣製而成的被褥仔細地卷好，狐妖便在小豹子的鼾聲中徐徐入睡，明月從西，滑到東，攜著清甜的露水遁入雲霧之中。&nbsp;鬱鬱蔥蔥的林木之間有小獸的哀鳴，伊得從竹床上醒來，耳朵根一直在跳動著發癢，他以為又有小蟲子鑽進去了，急急忙忙地就要奔往河邊打水清洗耳朵。跑至正門大開的木屋門檻處卻橫生出一隻腳，眼看著就要被絆倒，伊得連忙用雙手撐地，身子卻在接觸地板前的半秒一下騰空。&nbsp;「哇噢？！」對上玖夜的異瞳，小豹妖捂住嘴，大腦運行了幾秒後又鬆開手，柔軟的小手不住地拍打拎著他衣領使他懸空的那隻壞狐狸。「我這次有好好說話！放開、放開，要受不了了！」「只是把你拎起來而已，這就受不了了？要是讓旁人聽去了還以為我要對小少爺圖謀不軌呢。」隨意地鬆開手，小豹直接面朝地板摔了下去，卻沒有像往常那樣叨叨絮絮地小聲抱怨，而是直奔河邊，撈起水就瘋了似地往耳朵上潑。&nbsp;清晨的河水冰涼刺骨，伊得的肩膀明明已經冷得一縮一縮地哆嗦著，卻還是一直撈水去撓；狐妖從後制住他的雙手，小小的手掌已經凍得發紅，玖夜的臉色瞬間陰沉了不少。&nbsp;「你在幹什麼？大清早的要把自己淹死在河裡？」「耳朵……耳朵不舒服。」癢意還是沒有消除，小豹子瘋狂地左右甩著頭，直至狐妖大人用雙手捧住他的腦袋，溫熱的氣息輕輕拍打在發癢的那處，他才消停下來。難得有耐心地給伊得吹了好一會兒的耳根，頭皮連接著耳根的皮膚紅腫了一小塊，玖夜臉色如常地揮揮手讓小豹子自己去繼續寫作業本後，攜著所剩不多的良心前去族醫處給伊得領了藥。&nbsp;耳根紅腫的原因嘛———自然是與玖夜有關的。&nbsp;伊得從出生起便是半人半妖的形態，大部份的行動跟生活習性都與人類相差無幾，渾身上下最暖和的除了柔軟的腹部就當屬獸耳獸尾與人身連接的部份了，玖夜入睡以後總是會不自覺地在那兩處揉捏；昨夜山風太寒，他也沒留心眼……等下還得找個機會檢查看看豹尾那兒有沒有……捏著碧綠色的藥膏往回走，好看的眉眼間又染上了些許煩躁。&nbsp;剛踏進院門便迎上來一副軟軟熱熱的身子，小豹子一個猛撲，一狐一豹便栽倒在門前大片的狐尾花海之中。&nbsp;「……」看出來玖夜的心情不大好，伊得轉了轉眸子，試探著舔舔對方猛扣上來的手臂，臉上掛著討好的笑。「謝謝玖夜大人幫我吹吹！」吹吹？狐妖頓了半刻，了然。然後便用指節去敲小豹的額頭。&nbsp;「收起你那些幼稚可笑的疊詞。」說罷便用腰腹的力量撐起上身，還趴在他懷裡的小豹子自然也骨碌滾落在地，伊得捂住被彈指打得疼痛的前額，征征看著狐妖兀自進屋的背影，沒搞明白為何又被責罰了……&nbsp;花了一整個下午的時間把桌面上的本子跟文件都填寫完畢，伊得自然也猜到他即將要跟著玖夜大人下山學習的事。把屋子跟花園都收拾好後，小豹子便坐在案桌前目不轉睛地盯著狐妖打轉。玖夜悠然自得地把伊得剛收拾好的雜物繪卷翻了個底朝天，然後又在貯藏室裡挑挑揀揀一番，小豹亦步亦趨地跟在身邊，出乎意料地感覺不錯。&nbsp;如果下山以後他也這麼乖巧的話，倒也不是不能帶著他去上學。直到日落西山，連春蟬都噎聲晚休、只剩河川的潺潺聲仍悄悄地從窗縫鑽入，玖夜還是沒有任何表示。眼角餘光可以看見小豹從滿心期待一路等到那雙眸子的亮光暗淡下去，跟在身後的步伐也沒一開始那麼緊貼了，玖夜好氣又好笑，坐在榻邊拍拍手，伊得抬起頭朝這邊瞧了一眼，還是窩在自己的小床上沒有動彈。&nbsp;「聽說河對岸的小梅妖後天就要下山去了。」「嗯嗯。」整隻豹躲在被窩裡，尾巴露在外頭懨懨地揮了揮，玖夜又想起他跟小豹子的初見。&nbsp;「過來。」雖然心情可見地低落，可伊得還是很乖巧地越過中間的小茶几，伏到玖夜的榻邊，圓圓的貓眼眨動的頻率愈來愈慢，狐妖也不說話，就這樣看著小小豹妖趴伏在他榻側，腦袋一點一點地打著瞌睡。頭上那幾撮小翹毛也跟著一抖一抖的，目光流過那隻被他搓得紅腫的獸耳，心底一柔，還是伸手把豹妖撈了過來，暖呼呼的小身體帶來了舒適的溫度，狐妖趁此機會探手去摸摸尾巴根，嗯，沒有傷到。&nbsp;次日一早，伊得是在一陣顛簸中醒來的。「嗯？嗯？？？」腦袋下面墊著柔軟的物事，視線被一襲白布擋去，刺目的陽光從正上方灑落下來，穿過布料的隙縫撓他的臉。他掀去臉上的白布撐起身，換上人類裝扮的玖夜大人托著下巴靠在窗沿，風從打開了一道小縫的車窗鑽入，呼呼作響。&nbsp;「汽車！我們要去哪呀？」看著又一次習慣性地往自己身上撲的豹子，身後的尾巴甩得飛起，亮晶晶的貓眼裡滲出興高采烈的小花，抬手在他腦袋上一摁，冷聲冷氣地要他三秒內把耳朵尾巴收好，不然就把他從窗戶丟下去———興奮的小豹差點沒控制住身體，硬是在倒數的最後一秒完成了指令。&nbsp;「小少爺還是很愛問愚蠢的問題啊。看那兒——」纖長秀氣的指尖引導著視線，伊得順著他的方向看去，高樓大廈林立的城鎮近在眼前，各種只有在書裡讀過的景物一一躍入他的視線之中，他趴在窗前左看右看，怎麼也看不夠。像故事書裡繪畫的一樣，一棟只有六七層的建築躲在高樓之間，旁邊是幾棟跟它一般高的同款矮樓，伊得眨眨眼，這就是傳說中的學校嗎？&nbsp;「我也可以跟小梅花一樣去學校了對嗎？」小梅花是什麼東西？伊得從口袋裡拽出一張紙片，在上面用原珠筆畫了幾朵四瓣的小花，又塗上紅色，然後在小花下方畫了人的四肢……喔，那隻化形失敗的梅花妖。&nbsp;「這就要看小少爺能給我什麼報酬了。」嗯姆？報酬？小豹從車窗邊下來，趴在玖夜腿上歪著頭，眨巴眨巴眼睛———想不到答案的時候只要擺出可愛的樣子就可以了！女妖姨姨們是這樣說的。&nbsp;「……」下車的時候伊得的臉是腫的。玖夜大人跟他對視了片刻後，手指就沒離開過他的臉頰，一直捏。&nbsp;所以我的答案是答對了還是沒答對呢？

您的溫度、您的氣息……伴我入眠。

02 溫度

高聳入雲的林木。&nbsp;山澗流水濺出的水霧跟彌漫在林中的白霧融為一體，草木的氣息直直鑽入剛化形還不太習慣的人類鼻子之中，比起一般人類較靈敏些、可比之獸形又遲鈍分許的嗅覺令玖夜很不舒坦，想要找些不長眼的東西燒一燒。垂在臀後來回擺動的尾巴穿越草叢時貌似碰到了異物，但他並沒有在意，只是微微側過臉去撇了一眼，又緊盯著走在最前方的老首領看。&nbsp;他們是跨越遠洋移居至此的其中一脈狐妖族分支，首領是一隻橘橙色的草原狐，牠的步伐並不穩健，每走一小段路都要倚在親信的腿邊喘息。&nbsp;牠也到了該魂歸妖國的壽齡了。早就該把位置讓出來，玖夜這麼想著。剛化形完成的妖族都是心高氣傲的，雖然看不慣那位礙著位置卻沒做什麼實事的首領，但作為族中的小輩他還是沒多言。這支族群裡面除了作為主群體的草原狐，還有一些沙漠狐也跟著遷移過來了，高山狐也有幾窩，他在化形前是什麼狐呢……記不清了。&nbsp;「……」「好摸的尾巴！香香的！」豹崽仰躺在地上，旁邊的草地上有被壓過的痕跡，沿著方才他們走過的灌木叢一路延伸過來。「希望你的家長有教過你不要亂碰路上的動物……可能你沒有家長也說不定，呵呵。」正想找點物件來燒就有一隻幼崽送上門呢。手中燃起魅紫色的狐火，族群的其他狐都在休息，沒人會注意到這邊———&nbsp;「小傢伙，牠的家長們可都在這呢。」虎類的低嘯伴著摻了腥氣的吐息從腦後出現，剛化形的他還是人類幼兒的形態，約莫四到五歲的小巧體型在巨大的獅虎獸面前簡直比可口的小點心更像小點心，玖夜煩躁地「嘖」一聲，信步讓出了豹崽身前的空位。驀然出現在狐族紮營地的兩頭巨大獅虎獸顯然輕而易舉就制造出恐慌，有些還未開化靈智的狐嚇得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有靈智的都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地，夾著尾巴發出示弱的低鳴。&nbsp;「真讓人噁心。」兩隻獅虎獸一雄一雌，雄性的那隻體型更大些，正以一副巡視領地的高位獵食者模樣在營地中踱步，小豹崽還賴在地上不願起來，雌性獅虎獸便把豹崽撥弄到腳邊，溫柔地用肉墊壓住小豹的尾巴不讓他亂跑。「雖然不清楚你們越洋前經歷過什麼，但在這邊，你可以稍稍放鬆一點。」雌獸低下頭用舌頭給小豹子理順玩得亂糟糟的頭髮，小小的尾巴只有小孩手臂粗細，正懨懨地在草地上一拍一拍的，發出細小的擊打聲。亮晶晶的琥珀色眼睛裡是尚未轉化的獸瞳，瞳孔縮成針尖大小，直盯著左右搖晃的狐尾轉悠，像是隨時準備好撲上去一般。可惜直到豹崽被獅虎獸伴侶叼起來往族裡回歸，他也未能成功抓住那條香噴噴的毛茸尾巴，小小的身體懸在半空中顯得特別弱小，可那雙眼睛裡的光卻很亮，像晚空中的小星星一樣忽閃忽閃。&nbsp;這就是他們兩人的初遇。即使玖夜並不想承認，可是他的確從那一天起就已把小伊得的氣味納入了「非敵人」的範疇了。&nbsp;「玖夜！你怎麼一大早就……」一轉眼時光飛逝，當年那個還不到獅虎獸一隻爪臂大的小豹也已經長成人類孩童四五歲的模樣了，想當然爾，狐妖也已經長成了人類少年的樣子，一切彷彿都沒有改變，卻又在暗中有什麼物事轉變了模樣。&nbsp;「我想我說過，我厭惡一直說重複的話。」少年的嗓音還挾有獨屬孩童的清脆，語氣卻非常地冷，豹耳緩緩耷拉下來，朝他奔跑而去的腳步在少年身後不遠處停下了。站在河畔的少年掐滅手中的狐火，轉過來的髮梢上還掛著清晨霧氣凝成的露珠，豹妖明顯是剛醒來沒有收拾的樣子，頭髮跟耳朵上的絨毛都亂成一團，尾巴上還掛著一些縫紉殘留的線頭，顯然昨天並沒有乖乖去床上睡覺。&nbsp;與他相反的是狐妖身上整潔的著裝，尾巴的毛被細心打理過，永遠都是順滑、朝同一個方向的毛流，耳朵裡的絨毛會定期修剪，短短的一撮埋在高聳的狐耳之中，風偶爾會調皮地從耳廓旁邊拐著彎地把雪白的絨毛吹亂、耳廓的皮膚薄得透光，能窺見那朵被狐耳遮擋住的太陽，像早餐盤子裡美麗的煎蛋黃一樣美好。&nbsp;微風送來了玖夜的味道，每一隻獸都有自己獨特的氣味，聽說人類也是，但伊得沒有遇見過百分百純正的人類，他也不清楚事實是怎樣。他嗅到了，咸咸的、帶著河川氣息的水汽從玖夜身上傳來，於是他從桌子上醒來，連忙跑來河邊。&nbsp;雖然仍然是孩童的外貌，可實際上豹妖的壽歲已經五十有餘了，他的養父母在二十年前就壽終正寢了，與牠們一同妖逝的還有狐族首領。牠們都是沒有選擇成妖的獸族，雖生靈智，卻始終因為受限於法則，比其他動物較長的壽命最終還是會歸於塵土。&nbsp;頂著小孩子外貌的伊得沒法下山去打工，山下是有人類城鎮的，可是伊得的外在年齡連童工都稱不上，只能靠族中其他人給的食物跟生活用品過活。他們這一帶的妖族都會混到人類社會裡跟他們一起生活，他們並不畏懼人類，也不會加害他們。&nbsp;族裡的女妖都會帶一點縫補的小委託回來做，伊得厚著臉皮去跟女妖們學了縫紉，這陣子在學繡花，倒也弄得有模有樣的，也能幫著忙做個幾單了，只是那一雙生來就沒有獸爪的人類小手就遭罪了，上面滿是被針和剪戳到的細小傷口。豹豹有時候會自己舔舔療傷，有時候太忙了就放著不管。畢竟半妖也是妖呢，慢慢會癒合的。&nbsp;現在那幾根手指上的傷口就挺礙眼的。當玖夜驀地回過身時伊得還來不及把手藏好，柔軟的狐尾繞過他的身體，將他整隻豹綑在尾巴圈成的囚籠之中，小豹的尾巴不安地搭在狐尾的外側，缺少尖牙跟利爪的豹子在養父母死去後吃了一段時間的苦頭，直至外出修煉的狐妖歸來把他撿走，才被接到狐妖的房屋裡居住。&nbsp;那時候的他還是一隻小不點，軟軟的、充滿腥味的身體蜷縮在他腳邊，尾巴小心翼翼地搭在他的腳背上，用那雙亮亮的大眼睛盯著他，等待他宣判自己的未來，究竟是成為其他妖的盤中飱、還是他身邊的小跟班。不，甚至也算不上跟班。因為玖夜從來不讓他下山，他的一方小天地只有這個臨河的院子。每當玖夜出門修行時，他就只能在院門的結界前跟來給他手工委託的女妖們聊聊天，偶爾可以在河邊遇見來喝水的小動物，至少有能聊天的對像。以前欺負過他的那群妖早就不見蹤影，但從別的山頭來的妖還是會垂涎他這隻弱小的豹人，只要玖夜不在，他便會關緊家中的門窗，窩縮在玖夜常倚的床底裡艱難入睡。&nbsp;玖夜長得好快啊。伊得用目光作尺，估量著玖夜尾巴的長度。&nbsp;上次被這樣卷起來還是半年前呢……好像又長一圈了？還有著嬰兒肥的臉頰被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別的妖總說玖夜愛打他，這麼輕的力道怎麼能算打呢？他們太誇張了。「每次回來都看見新的傷。看來保護自己在你眼裡是很困難的事呢，小少爺。」「還是說，這條手臂是你嘗試用針剪攻擊的練習場？」卷住他的尾巴力道愈發地加大，伊得不適地扭了扭身體，馬上傳來灼熱的警告。「就是不小心戳到而已……你要是那麼在意的話你可以用魔法幫幫我呀。」尾巴一鬆，小豹落到地上，匆忙站穩後他去尋玖夜的身影，空氣裡卻只剩下他那身好聞的皮毛味道，人已經走到對面的河岸去了。&nbsp;他又要出去修行……嗎？&nbsp;「我數到三，或者小少爺更願意睡河邊的石頭上？」「一。」&nbsp;「可是那邊不是回家的……路……」伊得髮頂上的豹耳不安地跳跳，清晨的日光不是很足，霧蒙蒙的山澗裡細碎的陰影看起來像伺機而動的妖獸，深寒的風拂過他的衣擺，從長袍下方鑽進來，又從衣袖裡溜走，遺下一身的冷意。&nbsp;「二。」「來、來了！別數了，太嚇人了！」咬咬牙跟了上去，一路尾隨著玖夜走到一處修築得雅緻的山間梯道旁，伊得左瞧瞧右摸摸的，才發現這是下山的路。&nbsp;走到隱約能看見柏油路的低處，玖夜突然停下腳步，將耳朵跟尾巴瞬息之間隱藏了。伊得對完全化形還不熟稔，可是右側不遠處的樹叢後已經隱隱能聽見清晨上山健行的人們談話的聲音，前陣子有幾隻妖不聽話，在山裡襲擊了遊人，還正被妖主關禁閉中呢！&nbsp;怎麼辦？！總算是在跟遊人遇見前勉強把耳朵藏起來了，可是尾巴卻慌張得連好好卷起來都無法做到，伊得急得原地亂轉，正在思考要不跳到樹上去躲藏前，玖夜將他小小的身子抱了起來。&nbsp;這半年來陪他入睡的氣味安心地將他包圍，驚慌亂抖的尾巴被對方用手臂不甚溫柔地壓住、藏到玖夜的外套中，突然的騰空使他下意識摟緊了玖夜的脖頸，從另一側梯道過來的遊人撥開半人高的草叢，便瞧見一個半大少年抱著孩子徐徐在他身邊走過，看穿著應該……是山上村莊的小孩？&nbsp;「玖夜！他……他在看我，我是不是穿幫了？」湊近玖夜的耳朵用氣音跟他說著悄悄話，抱著他的狐妖卻冷不丁地往他的耳廓上吹了口氣，差點把他嚇得驚叫出聲。小手緊緊捂著嘴巴，用警告的眼神狠瞪著眼前洋溢著愉悅笑意的那張臉，伊得第N次懊惱自己並沒有趁手的利爪可以給他來一下，只能用光裸的小腳丫洩忿似的在對方的衣服上踩出一個個小泥印。&nbsp;伊得在妖族裡還不算成年，對人類語言的使用也還不熟練，有時候情緒激動、沒抓好說話節奏時總會在話語中夾著一些莫名奇妙的獸鳴，最常見的就是「嗷」。如果剛剛他捂嘴捂得不及時，大概會嗷的一聲吼出來、再配點豹子受驚的嗚嗚叫……那幾個遊人還沒走遠呢！！&nbsp;「看來小少爺也知道自己道行不夠呢。不乖乖待著，成天想著下山玩……呵呵。」紫髮少年顫了顫懷抱，小豹一開始還在欣賞柏油路旁的路燈、指示牌，直到搖晃的幅動不合理得不像路途的顛簸時他狐疑地把視線往下……&nbsp;「玖、嗷……玖夜！」再次被某人刻意的顫動弄得差點摔到地上，伊得生氣地咧起嘴，尾巴上的毛毛都炸了，在狐妖的手臂上甩得啪啪響，那隻壞狐居然還笑瞇瞇地說要不他把伊得丟回地上讓他自己走？先不說他認不認得路，這可不是山上那種柔軟的草地啊！我沒有帶鞋子啊！&nbsp;「謝謝玖夜大人……我，非常滿意呢！」擠出乖巧的笑臉，伊得別過臉去撇撇嘴，捏著玖夜後背的布料暗中在小氣本本上記了一筆，又故意把腦袋擠到他的頸間，表面乖巧實際上在偷偷摸摸地報復。&nbsp;大概是昨夜沒睡好，在玖夜步速穩定下來、不再故意找他麻煩後，伊得趴在狐妖大人的懷裡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小巧的鼻翼翕動著發出微小的鼾聲，獨屬於幼崽的奶香味被風送到鼻端，托住小豹的屁屁調整一下姿勢，把伊得的髮頂當成下頜的支撐物，玖夜看著山下逐漸活動起來的小鎮，挑挑眉加快了腳步。

初見時的冒犯、獨屬於彼此的氣味……牽引一生。

01 氣味

&nbsp;自哭倉村歸來已過了好些日子，水木還記得龍賀時貞死去而趕赴當地的記憶，但對於過程與怎麼離開都毫無印象，只有託付著誰的期望而逃脫、存活下去的念頭。&nbsp;有些隱約的畫面不時閃現，卻無人解答，連怎麼倒在路邊獲救都是未解之謎，僅留一頭彷彿遭受重大創傷而變色的白髮，像是彰顯這段過程的痛苦。&nbsp;水木拎著西裝外套，儘管不記得那趟行程的遭遇，但任職的帝國血液銀行付出不少的賠償金，也許對自己能夠平安歸來鬆了口氣？他不知道，可是錢不可能不收下。&nbsp;輕輕敲打了菸盒，水木想起自己在醫院醒來時，衣物、隨身物品被堆疊在一處，裏頭還有昂貴的雪茄，興許是龍賀克典社長給予的，最後被放回家中某個地方收納，畢竟丟了可惜。&nbsp;看著月色，他抽起了廉價苦澀的菸，眼睛微瞇起來，太多不屬於人類的妖異入眼，對於普通人類太過麻煩了，開始習慣忽視所有可疑之物。&nbsp;不想理會，感覺會招惹上麻煩，可是這回顯然沒辦法讓他這麼做。似是人魂的靈體造訪，像認識一樣，堅持盤旋許久要自己跟上。&nbsp;直到目的地，水木都不太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帶有令人遲疑的絲毫熟悉，可是身為人類，面對不知名的怪物他選擇離開。好像還能聽見對方的哭泣聲響，抱歉，他什麼都不曉得。&nbsp;儘管如此，或許多少有點良心不安，擇日他又踏上那處郊外的破舊小屋，卻沒料到會目睹慘狀。&nbsp;嚴格來說也不算很慘烈，畢竟過往戰場上也不是沒見過，只是沒有那麼多空間與時間體驗死亡在身邊停駐，此時彼時的感受終究不同。&nbsp;「可以的話，還是入土為安吧。」水木喃喃自語，看向地上的屍體兩具，評估男子應該不堪移動，只能抱起女子向外前行。&nbsp;宛如配合這種情境，風雨驟臨，弄得渾身狼狽，水木仍舊完成預先的目標，將早已冰冷的女屍埋入土裡，這才準備轉身離去。&nbsp;然而不對，忽有孩啼伴隨雷鳴陣陣響起，手上猶有泥土的水木愣愣地觀察，發現正巧是自己不久前埋好的墓地，象徵死亡之處有新生命破土而出，怎麼想都不對──&nbsp;他對於這個生命帶有疑慮，明顯是妖怪之子，不該留下吧？偏偏腦袋裡出現的畫面讓人無法動作，眼淚都要隨著嬰兒哭泣一同流下。&nbsp;一樣什麼都想不起來，但卻溫暖到令人難受，對不起，對不起的對象是誰都不知道，水木只能抱著初生稚兒號泣，隱隱明白照護這個生命是自己的職責。&nbsp;那些過去的記憶被干擾而無法想起，可是眼下的嬰孩會陪著自己創造出不同的未來吧？&nbsp;&nbsp;※&nbsp;&nbsp;「義父大人，在想什麼呢？」&nbsp;「沒什麼，有時會覺得自己想不起某些事情不知道是好是壞。」&nbsp;時隔多年，水木望著早已大得會說話的鬼太郎，難免想起當初的事情。後面悄悄登場的眼珠老爹很奇怪，可是水木也習慣這對父子是自己的日常一部份。&nbsp;「因為妻子，老夫也喜歡冰淇淋蘇打呢。」僅有眼球的下緣張開小口，接受孩子另外挖出一小份的餵食。&nbsp;「曾經聽過呢，好像很適合約會。」鬼太郎說著看向水木，對方正分神無暇注意到自己的目光。&nbsp;「是這樣嗎？」水木習慣性敲了敲菸盒，但也沒打算點菸，「總覺得好像曾經跟誰約好要來吃冰淇淋蘇打呢……」&nbsp;「想得起來嗎？」&nbsp;「想不起來。」水木老實地搖搖頭，或許也是埋藏在自己遺忘的哭倉村記憶裡頭吧，儘管有點困擾但這樣活著也沒有不好。&nbsp;「義父大人，也來吃點吧？」&nbsp;水木低頭看著鬼太郎，張口吃下對方用長勺挖取的冰淇淋，享受一家人的約會時光。&nbsp;&nbsp;├END┤&nbsp;後記一開始只是想寫冰淇淋蘇打，但陷入我不知道水木到底想不想得起來那些事情呢？如果是一家四口，我會讓他記得，最後決定還是想不起來吧，寫篇流水帳。但感覺鬼太郎還是很危險耶，希望水木未來不會太累（等等

※偏電影軸的水木中心流水帳，CP可能有目岩跟鬼→水（雖然什麼也沒做）

※OOC，每次都OOC

記憶（水木中心）

端坐在看台上，2B深覺自己與周身的歡聲雷動是那般的格格不入，像誤入七彩叢林的一團黑霧，灰暗而突兀。她平常並沒有觀賞球賽的習慣，獨來獨往、公事公辦讓她顯得有些高冷難親，自然也不曾有人主動邀請她參與這類大家同樂的活動。她身上穿著一席黑色連身洋裝，並沒有像一旁少女們齊全的應援球衣、臉上繪製色彩斑斕的圖樣，手中不見揮舞的小旗幟。這樣歡鬧的場合實在不適合她，也與她整個人的氣氛不相符。 人這麼多應該不容易被發現吧！她暗自揣想，伸手握住自己的背包。就在她心底謀算該如何閃避視線，趁人潮洶湧時抓緊著時機走得悄然無聲、離去的漂亮。球場中央綠色草皮的彼端，那人提步朝著自已跑來。 她是如何知道的呢？因為身邊響起了無數青春少女興奮的尖叫聲：「哇！哇！哇！9S學長朝我們這邊跑過來了！」 「嗚，太幸福了，我能活到這天實在太幸福了！」少女摀著胸口陶醉不已。 2B只好緩了自己準備起身的動作，優雅地坐下。 轉眼就見9S一頭細軟的白髮隨著奔跑步伐飄動，如雪白鳥羽輕盈美麗地翩舞在微風中。那柔軟的觸感似乎還殘留在2B的指尖，她忍不住翻轉手掌凝視著自己的手心，半晌出神，雖然只是偶然間看到他髮梢勾捲著秋日的落葉，覺得可惜了美好的畫面，想都沒想地伸出手替他拂去，等回過神，看著9S堆滿笑意的俊秀面容，自己真是害羞到說不出話來。 「謝謝你2B，你對我真好。」 「不用客氣，不過舉手之勞。」雖然面上還是往常自若的冰涼，語氣也很冷淡，但心裡卻已經掀起波濤。 我在幹什麽呢？ / 「9S學長往這邊看來了！」 「他是不是在看我！是不是在看我！」 「9S學長好帥好可愛喔！」 「怎麼可以這麼幸福，我快死掉了！」 那一雙如藍鑽石般輕透璀璨的眼眸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隔著遙遙人潮向2B望來，周遭彷彿都暗了下來，只有9S與2B所站之地正亮個光。2B很後悔擁有絕佳的視力和敏銳的觀察力，此刻她無處可逃只能接受他直率而彷若如人的炙熱眼神。幾乎灼燒刺穿她層層防備下柔軟的一顆心。 像接收到2B望向自己的視線，9S爽朗地大笑開來像個孩子，即便他此刻就是個可愛又帥氣的青春少年。他舉高纖細而精實的手臂，左右奮力揮舞，並朝著看台喊道：「替我加油！」 霎時 ，驚起一片少女的尖叫聲，幾乎震響天際：「9S學長加油！！！！！」 卻只有波瀾不經的2B知道，那是對她所說的。 ──替我加油吧！2B。 2B在嘴裡含著那話語，眼睫顫動，心中幾度掙扎，反覆輕咬著唇瓣，貝齒在唇上幾乎咬出如玫瑰花瓣似的紅暈時，才緩緩地吐出那句含含糊糊、斷斷續續的話語。 「奈、奈茲......加油。」 那輕得一陣風都可以帶走了碎語，依稀落在他的耳邊。 9S綻開微笑，像是寧靜深夜天邊突然照耀起明亮月光。 他那雙淺藍眼睛裡也漾著碎碎星光，9S將手掌摀在胸口，溫柔地道：「我會為你加油的！」 ──我的2B Fin. &nbsp;- - -&nbsp; 忘記說9S踢的是足球......⊂彡☆))д`) 而且我好像沒有把短褲長襪寫進去(懊惱 最重要最重要的醍醐味我竟然忘記了好想揍我自己一百拳

■ 噗浪短打
■ 高校PARO
■ 1086字

【9S2B】他說

02 一場球賽前的小插曲

&nbsp;曾經9S以為這樣就好，他想著，這樣就好，只要有2B，他就滿足了。&nbsp;也許在戰爭結束以後，他們也能共度人類資料裡面所說的一生 (即便他不明白一生是一個怎樣的概念)。從出生以來漫長的孤獨，終於結束了，他終於找到一個可以安放心臟的地方──9S並不是沒有想過，這只是戰爭與戰爭之間的喘息、風雨之前的寧靜，亂世中哪有安歇之所，他們本是兵刃，生來為了浴血。真的會有這一天嗎？但2B的美好讓他甘願忘記一切顧慮，甚至開始對未來有所想像。&nbsp;然後他為自己親手種下的妄念收割了苦果──他失去了她，一如太陽的光、林間的風、海岸的沙，即便捧在心上也只能從指縫流瀉而出，哭著喊著，卻握不住。&nbsp;Fin.&nbsp;- - -

■ 噗浪短打，真的超短 (*‘ v`*)
■ 273字

01 這樣就好

那顆果實，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但直到伸出手臂想要摘取，卻發現，怎麼樣也碰觸不了。&nbsp;---&nbsp;——既帥氣，又漂亮，彷彿陽光下飽滿結實的蘋果，鮮豔耀眼。 這是烏栗對小春的第一印象。&nbsp;老實說，烏栗一直提不起勁參加夏令營。 這次之所以被選為成員，也僅僅是因為北上鄉出身，熱衷於研究太晶的白蕾雅老師希望能有熟悉的地陪——這都是那個強勢的姊姊丹瑜告訴他的，而且還耳提面命他這次的任務就是要趕走那些來看熱鬧的外地楞頭青，完全無視跟來自大都市的學院學生交流的主要目的。&nbsp;不過，偶爾回老家，也是不錯的。 烏栗喜歡這裡新鮮的空氣，樸實的風景，溫暖迎接他們姊弟倆的祖父母，還有，從小就憧憬著的，住在山上的鬼。 而現在，又多了一個理由，讓烏栗覺得這次能夠來參加夏令營真的很幸運。 那就是，認識小春，並且跟他一起行動這件事。&nbsp;這次夏令營的主要活動，兩人一組的定向越野，沒想到居然跟姐姐以外的人成為搭檔，還是第一次見面的外校生；雖然說是丹瑜擅自決定，但對膽小怕生的烏栗而言，可說是好不容易跨出的一大步。 前往看板的路上，隔著一段距離跟在後頭，觀察沿路收集樹果、捕捉寶可夢，盡情享受田野樂趣的小春，明明是自己熟悉的故鄉，一切卻顯得新鮮無比，原本內心還有點憂鬱的烏栗也跟著雀躍起來。 偶爾小春會回頭確認烏栗有沒有跟上，起初他慌張的就想藏起來，但小春總是會朝這裡微笑揮手，幾次過後，雖然害羞，烏栗也會努力回應對方的友善。&nbsp;躲在巨大的樹幹後，烏栗小心翼翼的探出半張臉，窺視著不遠處正在撫摸著岩狗狗，邊笑邊避開來自對方熱情舔舐的小春，見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附近的寶可夢也好奇地靠過來，不知不覺被包圍的小春應付不來，一時之間手忙腳亂。 本來還在猶豫要不要上前幫忙，但小春狼狽的模樣實在太有趣，讓烏栗忍不住噗哧笑出來。 似乎是聽到聲音，小春忽然回頭，不偏不倚地跟烏栗對上視線，琥珀色瞳孔慌張地向他傳遞求救訊號。&nbsp;那瞬間，烏栗突然意識到，在這裡，只有他們兩人，他是小春唯一的依靠，小春只能依賴他——&nbsp;跟對戰截然不同的興奮爬上背脊，讓烏栗的心臟失控的撲通狂跳，還來不及細想為什麼，整個人就跌跌撞撞的衝出去，拉住小春的手拔腿就跑。 兩人從平坦的草原穿越崎嶇的山間小徑，繞了一陣子，終於擺脫那群寶可夢。&nbsp; 「謝謝你，烏栗！終於得救了～」 「唔、不……不客氣……」 「野外的寶可夢總是很熱情，稍微逗留久一點就會纏上來，不過岩狗狗牠們真的好可愛哦！」 偷瞄一眼顯得很開心的小春，烏栗猶豫著該不該接話，說好不打擾他的，剛剛是不得已才衝出來，現在自己該離開了。&nbsp;「烏栗？」 「哇咧！？」&nbsp;突然湊近的稚氣臉龐讓烏栗嚇了一跳，踉蹌後退幾步，小春眨了眨眼，「對不起，嚇到你了？我只是想問烏栗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在那雙天真圓眼的凝視下，烏栗吞了吞口水，過了半晌才開口。 「也、也沒啥事，只是想說，野生寶可夢平常不一定會接近其他人，是因為牠們喜歡小春，才會想跟你玩唄。」 烏栗沒有勇氣繼續說的是，不僅是寶可夢，小春身上更有著被眾人所愛的特質與氣息，只要看到小春，任誰都會想親近，包括烏栗在內。&nbsp;「那麼烏栗平常應該也很常被寶可夢包圍吧？」 「才、才沒有咧，牠們大概不喜歡我唄，看到我總是逃跑，光是抓一隻就花很大力氣……」 想到之前剛開始捕捉時的各種失敗經驗，烏栗垂下眉毛露出苦笑。&nbsp;他跟小春是不同的。 明明早就知道了，但事實赤裸裸的擺在眼前還是讓人有點沮喪。&nbsp;然而，小春突然握住烏栗的雙手，像是要努力傳達似的大聲的說。 「沒有這回事喔！」 「咦？」 「我覺得烏栗的寶可夢都很喜歡你，跟烏栗對戰的時候，也能感受到你很用心在培育，你們全力以赴的樣子很帥氣呢！」 閃閃發光的雙眼像是在對烏栗說「更有自信點！」，總是在緊要關頭畏縮的他也常常被姊姊這樣喝叱，但那時的心情跟現在截然不同。 沒有自信，又沒有姐姐厲害的他，有資格得到這樣的評價嗎？ 「真、真的？」 「嗯，是真的！」 「——」 胸口一熱，小春的話語像是不可思議的魔法，帶給他力量，就好像真的變強了一樣。 羞赧的露出傻笑，烏栗回握住對方溫暖的手。 「謝謝，我、我……好高興。」&nbsp;薰風吹拂過草地，搖擺成翠綠波浪，一波又一波，將相視而笑的他們溫柔包圍。&nbsp;這樣的時間，如果能夠一直持續下去的話，該有多好。

可望而不可及的果實

可望而不可及的果實(01)

熠江以北，為周氏異姓王之封地坤夷，鍾靈毓秀，氣候呈四季恆春之態，故其景獨絕於世，享人稱道。&nbsp;相傳兩朝以前，豪族秦氏便已居於此地。秦氏先祖由塞外異族融合而來，亦有一說為姬氏後代，其家譜可溯至百年前，秦氏尚武，子弟自幼以武強身，精八卦，善騎射刀劍，並熟讀各家兵法，深諳裕民之道。&nbsp;秦家家主建四季山莊為據點，時逢舊雨、廣結新知，故山莊又以「四季花不敗，九州事盡知」，通曉古今事而聞名。&nbsp;周氏為大慶皇族赫連氏一旁支，早出五服，但仍有人在宗人府名冊上。雖秦氏族人與朝廷交好，未曾有逐鹿之意，其名聲及戰力仍不容小覷。為拉攏秦氏，先皇賜婚於周、秦二氏，令其合掌共治坤夷。&nbsp;上至王公貴族、下至名門商賈皆遣年輕子弟至四季山莊習武取經，此代莊主秦懷章門下弟子八十有一，為歷代之最。&nbsp;不是不能再收，行高於人，眾必非之，秦莊主只閉門教養這些弟子並膝下獨子。&nbsp;坤夷北倚奇地乾靈，以四百餘里之連綿山脈為界，山谷奇峰深險，喚回春。&nbsp;此地有一古老部族，甄為族姓，以守護先祖所著之《陰陽冊》為己任。陰陽冊雖名之為冊，卻是由特殊的木簡刻制，相傳記載著活死人、肉白骨的獨門秘法，非常人所能參悟，若落入心術不正者之手，恐引禍亂。故甄氏舉族遷居避世，藏於此險峻之地內，世代鑽研醫術製藥，遠離塵囂，頗為神秘。&nbsp;大慶天子赫連琪即位以來，獨崇丹陽之術，頒布禁神令，派人焚毀各地淫祠寺廟，遣使者探子多處打聽長生不死之法。甄氏族長預感不祥，破例將此代獨苗少主送至四季山莊，以求庇護。&nbsp;回春谷少谷主甄衍父母早亡，寄於山莊後雖未曾拜師行禮，因與山莊弟子同受莊主教習，早已被秦懷章視作親傳弟子。甄衍悟性頗高，十六歲已讀遍山莊內所有古籍，憑這一點便不在眾人之下。因他不喜刀劍，只將一把鐵花逍遙扇使得翩翩如仙，他個性刁鑽，不服管教，唯有山莊大弟子周絮親至，方能治得。&nbsp;又說這周絮，其母乃本代坤夷王胞妹震澤郡主，因夫婿病逝，攜子投奔坤夷王。周絮還未開蒙便被送往山莊，正與回春谷少谷主甄衍年紀相若。&nbsp;秦懷章最是看重周絮，見其心性穩健，能擔得重任，隱有傳授衣缽之意，故令周絮將師門絕學流雲九宮步練得已臻化境。此外，山莊的機關術也由周絮傳承，他精於此道，甄衍手中的逍遙扇便是由周絮親手改良。&nbsp;秦懷章見二子朝夕相處，情好甚篤，便傳書至回春谷，欲將親事提上日程。&nbsp;甄氏族長本就有所感知回春谷有大劫即至，將少谷主託付於四季山莊便是出於私心，得知秦淮章有此撮和之意，遂欣然同意，並以祖傳秘典陰陽冊設為六禮之首。&nbsp;周絮雖為皇族旁枝，其父生前出任刺史，未傳有官爵郡位，可畢竟母族顯貴，當朝天子胞弟赫連翊曾在四季山莊取經之時便與之交好，對此人讚譽有加。此等良緣傳至京城宮中，天子赫連琪特以郡主成親之禮賜婚二人，命欽天監擇吉花燭，贈白銀珠玉等馬車六輛，器重程度由此可見一斑。&nbsp;周絮有異域血統，高眉深目，俊美無匹，才氣橫溢，甄衍則外貌清俊，膚白如玉，出身古老醫家，才學兼備，舉手投足風流儒雅，二人婚事一時之間成為了人人稱羨的良緣佳話。&nbsp;行禮擺宴地點定於四季山莊，甄氏族人生活簡樸低調，不喜喧鬧，秦懷章善解人意，大婚並未鋪張，僅席開二十桌，便是秦甄二氏全數的族人了。&nbsp;豈料，郡馬的彩車出谷後行至半路，便遭人行劫，人車盡毀，隨行者盡數慘遭殺害，甄衍機靈，將負傷的貼身侍女藏於一空禮箱中，自己起身禦敵，分散劫匪注意，侍女躲了些時刻，才忍著重傷上馬前去求助。&nbsp;馬匹奔了足足一個時辰行至四季山莊，侍女顧湘未能堅持，已失血過多死於馬背上，馬蹄撞開山莊大門，嘶鳴一聲，嚇退半步，只見莊內死氣沉沉，腥氣滾滾，屍體遍布，竟已遭害。秦甄二氏與少數周家賓客加起來共兩百餘人口，無一生還，連六歲稚童皆未被放過。&nbsp;金銀財寶等聘禮嫁妝遭洗劫一空，陰陽冊、郡主周絮與郡馬甄衍，皆不見蹤影，只留一地鮮血，在這極好的日子，染盡滿庭霜花。&nbsp;第一時間聞聲而來的探兵形容，山莊內地面上除了腳印，更有拖曳、爬行的血跡，能辨出十指奮力摳地的指痕和脫落的甲蓋，男子遭開腸剖肚，女子遺體遭蹂躪，似乎逞兇者人數眾多，手法殘暴，毫無人性可言。&nbsp;然而此案一經調查，似乎處處都有蹊蹺，四季山莊全員皆有武藝傍身，山莊內更布有機關奇甲，無人能想通究竟何等兇惡的劫匪才能將其全數殺害。且奇怪的是，經過核對，那些凌亂腥紅的腳印，全都是屬於死者，竟無外人入侵之跡象——倒像非人所為。&nbsp;此一慘案驚動京城宮中，天子赫連琪惜才，痛失舊友秦莊主及周家族人，悲慟搥胸，痛斥坤夷野蠻賊人作惡，命其弟赫連翊徹查此案，並不惜派精銳親兵前往協助。&nbsp;赫連翊之母與周絮之母為同胞姊妹，深感憤恨哀戚，親自操持喪禮厚葬死者，盡了全力查案，判斷因秦周二氏結連以來聲勢坐大，未能代表坤夷向朝廷表達徵稅不公，惹周圍部族不滿，重重積怨之下才在大婚之日聯合起來犯下此案。這樣說起來，甄氏一族倒是被連累了。&nbsp;赫連翊以此為令，剿滅坤夷地區數十個散居部族，了結此案，藉機收攏坤夷勢力。&nbsp;赫連翊查案壤夷有功，天子大喜，將坤夷賞其作為封地，不出二十年，赫連翊便率兵進京逼宮，推翻親兄長暴政。赫連琪因崇好丹陽之術多年，無心朝政昏庸無道，盡失民心，身體亦不再康健，朝野早已悉數倒戈。&nbsp;赫連翊稱，當年四季山莊血案乃赫連琪忌憚秦氏數百年聲望所犯，原不必做得如此殘暴，然赫連琪亦對甄氏祖傳秘典陰陽冊心存貪念，刻意設下歹毒布局。從賜婚那一刻起，這門喜事便注定要成喪事。&nbsp;赫連琪見大勢已去，當場抖著手寫下詔書，禪位於赫連翊。&nbsp;四季山莊血案發生至今已四十餘載，卻從未見陰陽冊、周絮與甄衍蹤影，據傳因二人身分不凡，匪徒恐二人的故舊將來登上高位追查此案，分別將二人肢解凌遲，殘骸被拋置大慶各處任野獸啄食，自然尋不著屍首。&nbsp;可憐一雙絕壁佳人，未能拜堂成親，便已是再無相見之時。&nbsp;赫連翊為二人立了衣冠冢於四季山莊遺址附近的青山，以郡主郡馬之謂刻碑，只是秦甄二氏香火已斷，便也無人前去祭拜，唯赫連翊念及表親情誼，清明時節會攜酒上香，在墳前大嘆故人英年早逝。

周絮有異域血統，高眉深目，俊美無匹，才氣橫溢，甄衍則外貌清俊，膚白如玉，出身古老醫家，才學兼備，舉手投足風流儒雅，二人婚事一時之間成為了人人稱羨的良緣佳話。

【十八嬈】山河令/天涯客衍生．溫周

【十八嬈】03

元旦當天中午，陰雨總算停了，徐斯被方墨萍叫回家裡。&nbsp;他正是春風得意之時，談成了周安生醫的收購案，只差簽約步驟了。這是他在新業務板塊的第一場勝仗，便大方訂了樵溪一間溫泉酒店的整層，把所有的服務項目都安排上，三天假期塞得滿滿的，準備陪兩位女士玩個盡興。&nbsp;原本是想順道問問嬸嬸對周安生醫有何高見，卻不想嬸嬸只關心自己的私人情感。&nbsp;晚上他們坐在Joyce East的獨立包廂吃晚餐，洪蝶問徐斯：「就我們三個？難得假期，你有沒有想帶的人？上回富龐基金募款音樂會來表演的那位……齊小姐，齊思甜？小丫頭還不錯，也認識好多年了，心性夠穩定，可以多見見。」&nbsp;徐斯嘴裡剛塞進一口生蠔，被擠多了的檸檬汁給酸得牙根疼，他迅速瞥了一眼旁邊的母親方墨萍，雖然這是長輩常態化地表達關心的手段，但徐斯仍然非常不適應，只是他不會把這種尷尬表達出來。&nbsp;他輕咳幾聲，笑著回答：「嬸嬸你逗我呢，我們家自己出去玩，為什麼要帶外人？是不是嫌我一個帥哥不夠，那我再叫上幾個年輕的、單身的、男性朋友？」&nbsp;徐斯邊說著邊拿出手機作勢要打開微信連絡人，方墨萍帶著笑責備了他一句「你可少打趣你嬸嬸」。&nbsp;徐斯搖了搖頭，沒理會母親與嬸嬸之間更多的眉眼官司，自顧自看未讀信息去了。有幾個聊天記錄很長的群，因為是談工作的，徐斯不好設置免打擾，只能每次都點進去以消掉前面的紅色省略號。&nbsp;他倒是希望所有人在工作中都能省略掉客套話、廢話以及某些不合時宜的自我介紹。&nbsp;再往下是齊思甜給他發的信息：「徐總，一陣子沒你消息，是不是忘記我了？你們集團冠名的劇馬上要播了，看完要給我心得，我才有改進的方向。我下星期又要進組啦，這幾天有空的話歡迎聯繫我，祝你元旦快樂，心想事成」。&nbsp;齊思甜是個聰明的女人，不越界的淘氣和知分寸的撒嬌，有點愛玩，也不曾怠慢工作，怪不得徐斯身邊來來去去那麼多人，洪蝶唯獨記住了她。&nbsp;而徐斯這頭對話框是一串編輯到一半的訊息，昨天結束工作他本打算邀約齊思甜共度跨年夜，沒想到被人從中攔截，從他這要了一頓牛排，一個夜晚和一場煙火。那晚帳單上的項目，全都價值不菲。&nbsp;所以當洪蝶問起有沒有想帶的人時，徐斯第一個想到的人並不是齊思甜，而是滿身酒氣與他交纏了整整一夜，天一亮又不見蹤影的周安生醫小公子姬發。&nbsp;今早徐斯是被冷醒的，睜眼只見到一床凌亂，自己全身光裸，被單潮乎乎的，被揉成一團丟在地上。&nbsp;這也不算是他第一次稀里糊塗地跟人睡了。對方還是個不懂得體貼的，離開前也沒再給他拿個什麼東西蓋著，讓他鼻塞了一上午，喝了兩杯感冒熱飲才好一些。&nbsp;徐斯咂摸著嘴裡肉末和羊乳酪的奶香，這才突然想起來應該要去計較，自己到底是虧還是不虧。&nbsp;&nbsp;※&nbsp;&nbsp;徐斯為兩位長輩定的伯爵酒店是樵溪當地十分有名的一間酒店，有別於傳統溫泉旅店的模式，徐風當年引進了西方酒店的經營思維。&nbsp;這間酒店在樵溪格外地獨樹一幟全拜徐風所賜，但徐風並不是它的老闆，只是它的控股方之一，徐斯接手徐風之後又購入了一些伯爵酒店的股份，加上他自己的股份，徐風便穩居第二大控股方了，出於這些因素，伯爵酒店在經營上多少會參考徐風給出的建議。&nbsp;去年年中方墨萍過生日，接任伯爵酒店集團新董事長位置的林家二公子親自開車送來一幅奈良美智的畫。&nbsp;方墨萍和丈夫眼光毒，出手迅猛，進場快退場更是乾脆，可就在投資飯店產業這塊立起了穩固的標竿後，徐斯的父親便病了，沒拖多久就走了。方墨萍喪夫後淡了些在事業上衝刺的心思，讓丈夫的弟媳婦洪蝶接管了徐風集團的營運大權。&nbsp;那時候徐斯還小，只可惜沒有看過母親在商場上大殺四方的樣子，但他跟著洪蝶，倒也把這位女強人的生意手段摸出了些門路，並組織起更適合自己運用的一套邏輯來——方墨萍沒認真教他，不過至少還是給他一顆精明腦袋。&nbsp;三年前他出任CEO，洪蝶和方墨萍便不大管他了，慢慢放手讓他去擴展新的業務板塊，要看徐斯能闖出什麼名堂來。&nbsp;重點是觀察細節，看人們會為了什麼而停頓腳步，零點一秒的佇足都是可能性；然後是時機，最開始的甜頭必定讓人欲罷不能，流行和平凡對徐斯而言是同義詞，再好的東西一旦被感知出商業氣息就淪為庸俗了；再來是機動性，永遠保持狩獵的新鮮感，市場動向瞬息萬變，要狠要衝，更要警覺。&nbsp;他像父親徐旻有一副好眼光，是不是值得打磨的寶石，看一眼就知道。&nbsp;徐斯的父親當年只是看中樵溪這間酒店的地段，二十年前這裡還是一塊塊平整的稻田，徐父卻能藉由交通路線的規劃和鄰近城市有錢人的心理預期，而判斷出他們想要的休憩之地是什麽樣子。如今規模品質不一的溫泉會館林立，地下水管線更接到不止百家的民宿，幾乎所有的業者都能供給溫泉。&nbsp;伯爵酒店算是最早立足於此的五星酒店，佔了八峰旗風景區的山頭，擁有早起見山嵐，鳥瞰金陽平原的獨家美景。&nbsp;然而他們真正出名的，是別家會館飯店提供不了的尊榮周到的貴賓服務——當年徐風集團引進的策略核心，便是讓經營者要將貴賓看作家人對待，這話說起來容易，幾乎每本酒店管理的教科書上都會有，但能理解並做到的酒店還真的不多。&nbsp;有時候光是一杯讓客人等候而端上的茶，便足以鑑出經營者的用心。&nbsp;而徐斯現在則把伯爵酒店的成功作為徐風集團的發展策略的一個環節，這是方墨萍和洪蝶不曾考慮的事情。&nbsp;徐斯親自駕車載著兩位女士，開的是車庫裡引擎噪音最低的保時捷Macan，到了酒店，泊車的門童小心翼翼雙手接過徐斯的車鑰匙。&nbsp;適逢連續假期，又有國民旅遊的補助，來伯爵酒店消費的人還不少，洪蝶和方墨萍看了眼大廳的聚集的客人，面色沒什麼變化，實際上是有些不悅的。所幸徐斯還未走到前台，酒店經理已經迎了上來，帶他們去了安靜的等候廳，親自幫他們辦了入住手續。&nbsp;徐斯原先訂的是含全天候水療房的十六層和私廚，小林董接到消息，直接給他們升級到偏側獨棟的平層別墅區，離林間更近一些，不只水療、私廚酒吧、瑜珈室、影院、無邊際泳池、沿著山壁鑿的峭階溫泉，還有最新修建的露天桑拿，想更親近自然的還有搭建帳篷和野炊的服務，預計兩個月後才會開始對外試營運。&nbsp;徐斯讓母親和嬸嬸來此正是為了這批新設施，總要讓目標女性客群去體驗一把，才能知道此番修建新型客房是否有意義，沒有誰比他母親更直言不諱的了。&nbsp;蓬省實在很小，去哪兒都嫌擁擠。徐家雖然落地於這個小地方，卻過著雲端上的生活。&nbsp;在三人各自仰躺著，讓美容師在眼瞼蓋上小黃瓜片之前，洪蝶問了一句：「徐斯，你是不是有事？」&nbsp;徐斯還未答話，方墨萍先發出了疑問：「怎麼了，工作上的事？」&nbsp;「工作上……沒事啊？」徐斯的回答有些虛。&nbsp;兩位女士因敷著火山碳泥，只小幅度動了嘴皮，倒是徐斯開口時臉上的小黃瓜片先掉了下來，美容師不緊不慢地給他敷上新的，並壓了下他繃起的肩膀。&nbsp;「剛才在更衣室磨磨蹭蹭的，不是在看手機？」洪蝶奇怪道，「你要是在等重要的訊息，就別管我們兩個老太婆了，趕緊去處理吧，看你心不在焉的。」&nbsp;徐斯倒是想處理，可那壓根還不算件事。&nbsp;他一口氣憋著，說不上來，甚至在洪蝶問起之前沒意識到自己一直盯著手機。把手機放進寄物櫃之前他還特地問了祕書，他休假的這幾天有沒有人來找，或者年後有約見沒有，得來Jane的一個反問：「徐總您忘了這三天是國定假？沒人接電話的。」&nbsp;徐斯微惱自己不從容的樣子差點被長輩察覺，壓下心頭煩躁，用鼻子長長哼出一口氣：「都說了沒事，你們別操心，小心長皺紋，美容都沒效果了。」&nbsp;美容有沒有效果不好說，但擁有三張國際證照的芳療師倒有幾分功夫，在療程結束後徐斯足足又多睡了三個鐘頭。&nbsp;後來齊思甜又給他發了微信，說她拿了一個媒體平台的人氣獎，明年起所有的合約價格都將翻倍，她為了慶祝而買下一瓶13年勒樺慕西尼，是徐斯之前提過不錯的紅酒。她家最近還安裝了按摩浴缸，元旦假期雖然結束了，可她附上一份劇組日程和通告單，中間有幾天假，徐斯有需要還是能來找她。&nbsp;美酒配美人，如此盛情邀約，是個男人都會心動，徐斯卻還是沒有回覆她的訊息。&nbsp;他能有什麼需要？多數情況是別人有求於他，他一向風度好，拒絕時也盡量不讓人難堪。何況她已經算不上徐斯心中最順眼的那一個了。&nbsp;果不其然交還房卡的時候，酒店經理又親自來送，以閒聊的口吻提到伯爵酒店集團的營運長想約徐斯商談新品牌的注資提案，因為徐風集團目前全公司放假，電話打不進去。&nbsp;徐斯笑著拍了拍經理的肩膀，說多謝招待，對於提案的約見沒說好，也沒說不好。&nbsp;他雖然不太喜歡以工作的話題作為假期的收尾，可這才是有求於他該有的態度，讓他心裡憋著的那口濁氣終於放平了一點。&nbsp;他原以為像姬發這樣的人——畢竟這人看上去那麼驕傲，也很固執，公司沒人接電話，便在寒流來襲的日子於公司大樓外淋著細雨等他，只想讓徐斯聽一聽他的提案，像這樣的人，在徐斯待人的經驗裡，絕不會因為自己的一次否決就打退堂鼓的。&nbsp;姬發的處境和過去讓徐斯想起江湖，只是雖然同樣出身自頭有臉的家世，有優越的外貌和腦袋，姬發相對地卻是個只專注於自己目標領域的技術宅，對於市場動向不敏銳，更像是不在乎，也有些不合時宜的單純，遠遠沒有江湖的城府和野心。&nbsp;姬發那份口頭提議，只讓徐斯看出他對於商業、營運、策略都不比他那個意外致富的同母兄長周鮮好多少。然而姬發被徐斯這話氣紅的臉和蹙起的眉頭很好看，讓徐斯現在其實有些後悔把話說得那麼直白。&nbsp;那一晚不該是有些意義的嗎？周安生醫收購案簽約的日子在即，怎麼姬發一點消息也沒有。&nbsp;徐斯直到回了北城市區也沒向洪蝶提起周安生醫，原因是方墨萍畢竟和周姒有點交情，周鮮和姬發都是周姒的兒子，而這兩人的便宜他好像都佔了。&nbsp;把母親和嬸嬸送回崇山的房子後，徐斯驅車回了自己在天麓獨住的別墅。&nbsp;他把車子駛進車庫，才熄了火便拿出手機，把微信的聯絡人頁面滑到底又滑到最上，反覆幾回，也沒能找出什麼可以聯繫的人，最後只能若無其事地去問秘書收假後的會議排程有沒有異動。&nbsp;因為，除了那團亂糟糟的床單，姬發連個手機號碼都不曾留下。

所以當洪蝶問起有沒有想帶的人時，徐斯第一個想到的人並不是齊思甜，而是滿身酒氣與他交纏了整整一夜，天一亮又不見蹤影的周安生醫小公子姬發。今早徐斯是被冷醒的，睜眼只見到一床凌亂，自己全身光裸，被單潮乎乎的，被揉成一團丟在地上。

【天后】02

溫客行帶著顧湘沿著熱鬧的臨江街一路走馬看花，步伐慢悠悠的，琳瑯滿目的小物攤販入不了他的眼，倒是跟在後頭的顧湘才沒過多久，就把自己荷包裡的銅錢花光了，覥著臉拉住溫客行衣袖討錢。&nbsp;「我說顧湘，別人家說多少錢你就掏腰包，你紫煞不是橫得很，得拿喬，得砍價啊。」溫客行把自己的袖子從顧湘手中扯回來。&nbsp;「主人，出來玩兒不就是圖個樂嗎，插著腰在那兒跟個潑婦似地跟人喊價，多不雅，多掃興啊。」&nbsp;「這時候又注意起形象來了，」溫客行笑，「平時大大咧咧，一頓飯少幾粒米都要爭上半天，方才那青衣公子和你看上同一隻竹編蛙，你怎麼就拱手相讓了呢？」&nbsp;「我哪裡拱手相讓了！我那是……」顧湘以為溫客行走在前頭不會注意，沒想到自己的行為盡被人收進眼裡，羞惱道：「老板說那竹編蛙是一對的不單賣，可我錢不夠了，曹公子本來沒想要的，是看我在那兒尷尬，便把那一對買下了，分送一隻給我……」&nbsp;顧湘似乎是越說越感到難為情，尾音弱了下去，從衣襟裡拿出那隻竹蛙把玩著。普普通通的竹藝品在女孩兒蔥白纖嫩的手中看來精巧可愛，雖然取材樸質，卻是在風崖山絕對見不到的東西，也難怪顧湘會喜歡。&nbsp;主僕二人就這樣晃了約莫一個時辰，人潮漸漸開始朝青竹寺緩緩移動，看來這十八嬈活動盛大，想見識的人還不少。&nbsp;青竹寺的鼓擊響起，戌時已過，溫客行抬眼看了眼天，把袖子裡的荷包扔給顧湘，道：「阿湘，這錢你拿著，自個兒玩去。」&nbsp;顧湘接住荷包，一臉莫名：「啊？這個時間了也大家差不多都開始收攤了，我上哪兒玩去？」&nbsp;「哪邊涼快哪邊去，去會會你那曹公子也行，一年就出來幾天，別浪費了。」溫客行語畢，腳尖一點，躍離地面，一眨眼便不見蹤影。&nbsp;此時月上樹梢，一朵黑雲不經意遮掩了部分，缺了不只一角，像顆扭曲、不成形的心臟。&nbsp;&nbsp;※&nbsp;&nbsp;溫客行踏在樓閣的飛簷磚瓦，遠離人群的摩肩擦踵，不出一刻便過了七星井，落在八卦巷口。&nbsp;巷子的深處佇立著一座漆黑的五層樓閣，許是已過了營業時間，燈火滅了大半，僅留著大門前小徑上的照明，從外頭看上去並不起眼，與不遠處紛鬧的臨江街廓相比，竟有些死氣沉沉。&nbsp;雖然不做一般生意，可也還是做生意的，閣樓門口並未掛著匾額，溫客行卻能確定這便是他要找的珠璣閣無誤，他抬腳踏上由深灰色花崗方岩鋪成的小徑，敲響了漆黑木門上大腹蜘蛛造型的門環。&nbsp;不一會兒，一位年輕男子前來應門，以管家或一般侍從來說，難得一見這樣清秀的五官和身姿，溫客行不由得多看幾眼，令他失望的是，這男子相貌雖佳，聲音卻如吞過石礫一般暗啞。&nbsp;「這位公子，現下非我們的營業時間，閣主已歇下，請問有何要事？」&nbsp;「在下溫客行，與你們閣主有約，本該在白日來訪，可來時路上耽擱了，今日鎮上舉辦活動，客棧酒肆皆已滿客，晚上江邊風大，想冒昧詢問閣主是否能收留在下一晚？」&nbsp;男子抬起眼皮看向溫客行，黝黑的眼珠子卻動都不動，眼神呆直且怪異，未見男子有任何通報的動作，片刻後，男子才往後退了一步，擺了個請的手勢：「閣主知曉了，溫公子，裡邊請。」&nbsp;踏入門內，外頭的人聲喧囂被抽真空似地消失了，庭院靜謐死寂，連陣風都沒有，樓閣前方是一大片灰白的、似沙似石的鋪地，以樓閣為中心，向外盪著一圈一圈的波紋，周圍有苔癬、矮松和孤立於沙地上的石塊，觀這建築的八角形外牆，乍看倒有點像八卦列陣，可溫客行辨認出這並非中原江南的庭園修建風格，而是來自東洋的枯山水。&nbsp;溫客行有輕功傍身，鞋底觸及地面時仍有輕微摩擦聲響，那名年輕男子腳步分明不快，卻未點著地似的，全無聲響。他未提燈，待到行及之處，庭院的小徑旁、樓閣的牆柱才有燈火亮起，似乎「他」不須光線便能視物，燈火僅是為客人點起的。&nbsp;溫客行一隻手負在身後走在此人後頭，晃著手中摺扇觀察著如此詭異的情境，倒不害怕，只覺得有趣極了。&nbsp;這建築使用的木材倒不是特意漆成黑色的，而是本身就為如此玄沉的成色，卻也不是昂貴的烏梅木和金絲楠木，旁人可能難辨差異，可溫客行一瞧便知道這是陰沉木，是埋在地下或浸泡於水底多年沉積而成的木料——不該出現在凡間的。&nbsp;男子繞著樓閣的外廊，一路將溫客行領至第四層，站在漆黑的木門前不說話也不再移動步子，是要讓溫客行自行進入。&nbsp;門足有一丈高，木門厚實沉重，溫客行收起扇子，伸出手，微微一推便開了，映入眼簾的是一處挑高的閣室，直通雕著雲紋的閣頂。室內燈火微明，懸樑交錯垂掛著黑色與金色的綾紗，纏繞交疊如蛛網一般，透過縫隙和薄紗，隱隱約約可見中間的貴妃榻上頭，側躺著一個修長人影。&nbsp;溫客行甫一踏進閣室，身後的門便應聲闔上。屋內漫著青煙，卻沒有想像中的燥暖甜香，而是在廣藿香中帶著一絲薄荷的辛涼，僅有單純的安神作用。&nbsp;溫客行暗自道，幸好自己並未以衣袖掩鼻，否則實為失禮之舉。此珠璣閣主城府深沉，倒非那些慣以黃湯或迷情蠱惑手段以達目的的三教九流之輩。&nbsp;只聽一清亮嗓音從中傳出，音量不大，能感受到內力穩沛，語調雖高，卻不似女子般細婉：「近年鎮上不太平，孤寡之人不便於晚鐘後露面，半面<a href="#_ftn1">[1]</a>習慣了日落而息，難得鬼谷谷主光臨大駕，半面有失遠迎，望溫谷主莫怪。」&nbsp;這雌雄莫辨的聲音，落在溫客行耳裡竟只覺清脆動人，他笑了一下，隔著紗幔拱手，道：「周閣主客氣了，小可夜間來訪才是有失禮數，本想明日再登門拜訪，未曾想連個歇腳之處都遍尋不著，倒還要謝閣主收留。」&nbsp;「谷主可別謝得太早，半面這兒就是個談生意的場所，沒有客間廂房可供使用，唯一的床榻也就這閣室裡有，不巧還是根據半面的需求訂製而做的，」那人身形微微一動，似乎是坐直了上身，又道，「半面觀谷主身量頗為偉岸，谷主要不先上前來瞧一瞧尺寸，若覺不妥，半面趕緊吩咐九霄為您鋪個地榻，否則怕是要委屈您和半面在這榻上待一晚，筋骨有個損傷，半面可擔待不起。」&nbsp;溫客行如何聽不出來這赤裸裸的勾引，他按捺住嘴邊笑意，緩緩趨步上前，脫了鞋才踏在柔軟的竹織墊上。&nbsp;他穿過輕煙與重重紗幔，只見榻上躺著的是一名身材頎長、體態纖瘦的人。此人以半透的黑紗覆面，身著一黑色低領窄衫，肩攏帶著青色光澤的輕紗，腹間束以黑底金絲蛛紋的寬帶，勒得他腰枝極細，不盈一握。長裙質料應是綢緞，直直曳地，一雙長腿半露不露，似乎是未著褻褲。&nbsp;那人長袖從細瘦的腕骨滑落至手肘，膚色白如淨瓷，入室時聞到的那陣令人心曠神怡的沉香，原來是來自於他手中竹桿銅口的細長煙管。&nbsp;那人捏著煙桿的五指像是被燒灼過一般，是如炭的墨黑，由指甲頂端一直延伸至手指第二個指節，有些不尋常的綺麗詭艷。&nbsp;外傳此人為寡婦身分，且方才皆以半面自稱，髮型卻未梳髻，隨意地披散在肩頭，也可能是本已歇下，溫客行突然來訪，懶得特意打扮見客，是以才這副閒散模樣。&nbsp;溫客行勾著嘴角：「久仰珠璣閣主大名，聽說您做的是高端生意，沒有還價餘地，且從不以真容示人，小可僅是隔著薄紗，都能推測出閣主擁有驚天美貌，沒曾想今日竟能與閣主共枕一席，別說是委屈了，這可是連續幾輩子修來的福份。」&nbsp;聽即此言，那人哈哈大笑，豪放得像個男子，笑聲裡伴著一種難以形容、像是擦動關節的細響，他道：「溫谷主真是好大的膽識，珠璣閣連招牌匾額都沒有，做的自然不是正經生意，世人稱我一聲閣主，無非是因為懼我，您倒是個不怕死的主兒。」&nbsp;見溫客行如此不拘，那人也不自稱半面了。&nbsp;溫客行抬眉，回道：「哦？」&nbsp;那人用黑色的指尖朝溫客行勾了勾，示意他靠近些，等溫客行湊到榻邊彎下了腰，珠玉般的嗓音才隨著吐出的一口青煙擦著他鬢邊而過。&nbsp;「外頭正要舉行的十八嬈，男人們高舉的火把，燃燒驅趕的對象可正是我本人——」&nbsp;趁溫客行出神之際，那人一把拽住溫客行垂落的一縷髮絲，狠狠一扯，勁道之大直接將人扯至榻上，跌於自己身前，同時翻身而上，雙腿一跨，直直坐在溫客行腰上，面上那一層薄薄的黑紗因著這個動作一落，露出一張輪廓深刻、眉眼濃黑如墨的臉來。&nbsp;那人嘴角微翹，面龐俊美，聲音如鬼魅般飄忽，神情似利刃般狠戾，一字一頓道：「我就是那個迷惑女子心智，教唆她們殺害薄情寡義、逞凶作惡負心之人的蜘蛛精，黑寡婦周氏。」&nbsp;溫客行為對方的容貌恍惚滯愣片刻，耳邊那個像是關節摩擦的聲響越發緊密靠近，待他回過神來，透過閣室內搖曳的燭火，他才發現自己周身已佈滿了肉眼難辨的極細銀絲，絲線的末端沾黏在珠璣閣主成爪狀的黑色指尖，溫客行只輕輕一掙，身上各處便感到刀割一般的疼痛。&nbsp;銀色蛛絲觸碰到肌膚的部位滲出了一顆顆血珠子，溫客行不能隨意動彈，他張口，語氣卻是溫柔如水：「我當然知道是你啊，阿絮。」 &nbsp;<a href="#_ftnref1">[1]</a>一種寡婦的自稱。因地方習俗，夫婿死後的女子皆已輕紗蒙住半面，故有此自稱。

聽即此言，那人哈哈大笑，豪放得像個男子，笑聲裡伴著一種難以形容、像是擦動關節的細響，他道：「溫谷主真是好大的膽識，珠璣閣連招牌匾額都沒有，做的自然不是正經生意，世人稱我一聲閣主，無非是因為懼我，您倒是個不怕死的主兒。」

【十八嬈】02

正是七月仲夏傍晚，青竹寺的鼓樓敲響了慢十八音。&nbsp;火紅的金烏挾著雲霞在空中翻捲如潮，餘暉像粉霜般潑灑於水面上，倚江而立的樓房賓客絡繹不絕，妝容精緻的娘子以扇掩面站在街邊，對著來往的公子少爺眼神似勾似盼，引人心猿意馬，不住想上前一探究竟。&nbsp;伙房備好的酒家紛紛掛起大紅燈籠和紅幔，燈火伴著鼎沸的人聲隨風晃動紛華晃眼，竟是比白日熱鬧些許。&nbsp;映月茶樓紅臺上的樂班奏曲正進入高潮，面容清麗只著淡妝的瞽姬雙眸緊閉，唱的是近來流行於熠江一帶的志怪故事——十八嬈。&nbsp;跑堂的堂倌在二樓席間穿梭，為聽曲的客人換上壺裡熱水，並擺上一盤以桂花和茶葉烘烤過的核桃做為店家招待，忙完一圈，便要踏上通往三樓大包廂的台階。&nbsp;嘎蹦，一聲清脆的破核聲不大不小，正好嵌進琵琶連續的相把位音階裡，耳尖的堂倌停下腳步，回過頭步到一個憑欄的雅座間，彎腰問道：「這位客官有什麼吩咐？」&nbsp;那堂倌精明來事，見這桌面上乾淨，除了茶和那盤招待的核桃並沒有其他食盤，忙問：「客倌聽曲該餓了吧，要不小的給您報一遍菜名，您看看有什麼想吃的沒有？」&nbsp;那名手中捏著核桃的灰衣男子另一隻手晃著扇，頰邊的兩鬢髮絲隨扇起的風微微飄動，並不說話，連眼也沒抬，直直望向繁華的江邊暮色，倒是他身旁的紫衣女子先開了口：「我說——」&nbsp;她碰巧喝口剛換上的茶水，燙得咂了下舌，拍桌怪叫道：「我說你們這茶不行，太燙了！也沒味道，嘴裡能淡出個鳥兒來！」&nbsp;抱怨茶水太燙實屬挑事兒了，可因為紫衣女子有著難得一見的美貌，即便言行舉止粗俗，堂倌卻也不尬不惱，趕緊將壺蓋給斜掀起來留個縫隙，還用手搧了搧：「對不住對不住，是小的沒注意，這就幫您讓茶散熱得快些。姑娘您怕燙的話，試試我們樓裡的冰鎮桃仙釀，清甜消暑又不易上頭，最適合您這樣的美麗姑娘了。」&nbsp;紫衣女子被人誇讚，不由得將鼻子翹得老高，正要一口應下，灰衣男子才緩緩轉過頭，道：「阿湘，別丟人了。」&nbsp;只見男子撩起一邊衣袖，拿起自己面前溫度正好的琉璃茶碗在鼻尖前嗅了嗅，輕輕抿了一口：「色澤淺綠，有嫩栗清香，茶沒問題，是阿湘你沒耐心。」&nbsp;聞言紫衣女子像被點了啞穴，縮了縮肩膀不說話了。&nbsp;堂倌頓時對這二人的主從關係了然於心，轉了個向對男子陪笑道：「這位爺真內行，這是雨季採摘的明前龍井，水分充足，香質鬆軟，需要細品才能嚐出裡頭的韻味兒來，就適合您這樣底蘊深厚、沉穩明理的大家公子了。」&nbsp;不愧是跑堂的，一張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比顧湘會來事兒得多了。溫客行嘴角勾了勾，放下琉璃杯拂袖一晃，桌面上便多了幾粒碎銀子，語氣不甚在意道：「向你打聽個事。」&nbsp;那跑堂的笑嘻嘻地將銀子攏進腰間的布兜裡，忙道：「诶！您問，您問！」&nbsp;「你們樓裡瞽姬唱的這曲我聽著新鮮，能不能同我細說細說這故事？」&nbsp;溫客行在映月樓裡坐了有兩個時辰，茶沒喝多少，一直在觀察這熠江畔邊人流的湧向，耳邊這首曲聽著音調優美，沒有一般酒樓的濃脂膩粉，詞的內容卻耐人尋味，像是在向特定的人傳遞著什麼訊息，引起了他的注意。&nbsp;「爺和姑娘是從外地來的吧？」&nbsp;「嗯。」溫客行只應了聲，並不作答，示意堂倌繼續說下去。&nbsp;「這十八嬈呢，其實是我們這兒七月的一個古老習俗，相傳幾百年前此地有蜘蛛精作祟，蜘蛛精吐絲結網，因此產生穢氣，造成地方上的不平安，尤其是每當七月上旬至中元節，沒有夫婿的孤寡婦女會如同中邪一般，放蕩形駭、心神不寧，或者行為乖張、不受禮教。」&nbsp;堂倌沒注意到紫衣女子表情變得古怪，繼續道：「人民苦惱，束手無策，只好求助於佛祖，經一位白衣古僧顯靈指點，要破解此問題，必須在夜間敲鑼打鼓，由十八位年輕力壯的男丁持火把遊街巡庄十八回，齊心掃除蜘蛛精，才能有效化解。碰巧今日正是這十八嬈的舉行之日，待亥時一到，便要由青竹寺出發，開始舉火遊街了。」&nbsp;溫客行喝了口茶，問道：「敢問婦女是如何的放浪形骸、行為乖張？」&nbsp;堂倌似是沒想過這個問題，只能隨口答：「這……就是不操持家務，不相夫教子，結伴夜遊，諸如此類罷。」&nbsp;一旁的紫衣女子摁捺不住，在溫客行之前開口道：「喂，你都說是沒有夫婿的孤寡女子，又如何要操持家務呢？結伴夜遊怎麼了，這江邊繁華熱鬧，有吃有玩兒，多的是夜遊的男女，難道這不算放浪形骸了嗎？」&nbsp;溫客行慢悠悠地喝了口茶，輕叱一聲：「阿湘，你讓他說完。」&nbsp;顧湘不服氣，一掌再度拍上桌案，桌面一震，似乎還有一聲裂響，她怒道：「主人，你聽聽他這說的都是些什麼啊，要這樣的話，我這樣的年輕單身女子不也是他們舉著火把要燒死的對象嗎？」&nbsp;溫客行抬起眼皮，上下打量了顧湘一番，確實是放浪形骸、不受禮教，於是點點頭：「嗯……這倒是不假。」&nbsp;「主人！你怎麼這樣！」顧湘面上掛不住，臉頰飛快地脹紅了。&nbsp;溫客行沒理會氣得臉紅脖子粗的顧湘，喝空了琉璃茶碗，又給自己甄上一杯，搖起手中摺扇，問道：「我也不是第一回在這個時節來訪江南，怎麼先前沒聽說過這個活動呢？」&nbsp;堂倌看著那被顧湘拍裂的桌面嚇得不輕，沒心思欣賞美人發怒，擦了擦冷汗回道：「客倌您有所不知，先皇在位時頒布了禁神令，許多信仰與民俗活動不得舉行，直至當今聖上即位後才解除了這項禁令，又因為盛世太平，許久不聞妖邪作惡，加上十八嬈儀式年久失傳，所以禁令解除後也並未恢復這項活動，是以客倌您從來沒聽說過吧。」&nbsp;「有道理，那為何今年又開始舉行了？」&nbsp;「實不相瞞，這已是第二年舉行十八嬈了。大約三年前，熠江以南一帶出現了怪事，先後有男子受到……姦殺。」&nbsp;溫客行揚了揚眉毛，「姦殺？你的意思是男子受到糟蹋後被殺害？那麼又和孤寡女子有什麼關係？」&nbsp;堂倌頗有些為難地潮周圍其他客人的座間看了看，壓低音量道：「這……爺，不是小的不願說，只是怕擾了您遊玩的興致。」&nbsp;溫客行挑了一顆盤子裡的胡桃，在手中把玩一會兒，單手擰碎了，才道：「無妨，說吧。」&nbsp;那堂倌見他眼也不眨，手上一點勁兒都沒使，核桃殼便成了碎渣粉末，不禁嚥了口唾沫。&nbsp;「诶，好……好。」&nbsp;溫客行連著碎了幾顆核桃，用他那玉竹般的手指關節敲了敲桌面，顧湘才不情不願地拿過一旁的空茶碗甄了半滿，示意堂倌坐下細說。&nbsp;「謝謝爺、謝謝姑娘，」堂倌確實是渴了，坐下一口氣喝光茶碗。&nbsp;顧湘撇撇嘴又幫他滿上，只聽他抹了抹嘴繼續說道：「這些遭殺害的男子被發現時皆為一絲不掛，上身完好，下肢卻血肉模糊、慘不忍睹，尤其是命根子，不知道被什麼利器截斷握在自己手中，且是硬挺充血的狀態……仵作驗了好幾具相同死法的屍身了，都說是行房時被殺，且查案過程中，不少人聲稱見到遭殺男子生前俱與村里美豔獨身的女子幽會。」&nbsp;溫客行終於不再是那皮笑肉不笑的樣子：「有趣。」&nbsp;「正因目擊者不少，那些行兇的女子並不費力便被緝捕到案，可皆聲稱不記得犯案前後始末，而且案發的屋舍無論平時有無居住打理，都在當日蛛網遍布，門楣破敗，似是積灰已久，風如哭吼，陰森滲人得很。案件如此懸疑古怪，三年間不定發生，才會說是傳說中的蜘蛛精再度現身作祟，迷惑了女子心智，是以十八嬈這個活動再度舉行。」&nbsp;顧湘聽及此，冷哼一聲：「怎麼著？你們要用這古老迷信燒死那些被迷惑的女子嗎？」&nbsp;「你們既已開案調查，那麼案情是否有蹊蹺，遭殺者是否無辜？」溫客行問。&nbsp;「爺，這您可問到點上了，一經盤查，這些遭殺男子全都是不入流之輩，負心漢、采花郎，多為薄情寡義，甚至有的是罪大惡極的通緝犯，」堂倌向溫客行靠近了些，又將聲音壓下，「於是也有人說啊，蜘蛛精這是在為民除害。只是殺人畢竟還是犯了王法，那些被捕女子皆判入獄，只我們官老爺尚能明辨是非，有惻隱之心，從輕量刑便是了。」&nbsp;聞言溫客行喝光茶碗中最後一口龍井，已有些涼了，他卻是噙著笑，挺滿意的樣子，道：「有意思。」&nbsp;話音剛落，桌上又多了幾粒碎銀，這回小二倒是看清了溫客行手裡的白色水雲紋荷包，連忙道謝：「爺您客氣了，茶水被小的喝了不少，小的再給您上一壺新的唄？只是這都日落西山了，還喝茶晚上怕是影響入眠，若您不喜桃仙釀這樣的甜酒，要不換烈性一些的杭竹青呢？」&nbsp;「茶好喝，曲好聽，故事不錯，但我們還有要事得辦，」溫客行把荷包收進袖中，道，「最後向你再問個事。」&nbsp;堂倌收了碎銀，這位爺賞得可比兩壺茶水和整修桌子的花費多上不知道幾倍去，笑得樂不可支：「爺您客氣了，還想打聽什麼，儘管問。」&nbsp;「我們要去珠璣閣，可以給我們指個路嗎？」&nbsp;「爺，珠璣閣不難找，臨江街西向走兩個街區，過了七星井，拐進八卦巷便能看見了，只是……」&nbsp;「你直說無妨。」&nbsp;「這珠璣閣開張也就三年，做的是珍寶古玩生意，只與真正的行家往來，閣主多派使者辦事，一般不見客的，還未曾聽說有人見過閣主真容，聽聞……聽聞閣主是名女子，性情古怪，也是個喪夫孤寡之人，自稱周半面。您看這天色也晚了，前去拜訪似乎是不大妥當，要不您歇一歇，明日再訪？我給您安排個上好的廂房，晚上若有精神，還能看一看十八嬈的遊行呢。」&nbsp;溫客行搖著扇子呵呵笑出聲，沒再答話，他起身離座，顧湘隔著一步跟了上去，二人走出一段距離，溫客行低沉的聲音竟未被淹沒在酒樓喧嘩中，一字一頓傳進堂倌耳裡：「這不勞您費心了，既已來到此地，我自有見珠璣閣主的辦法。」

「這珠璣閣開張也就三年，做的是珍寶古玩生意，只與真正的行家往來，閣主多派使者辦事，一般不見客的，還未曾聽說有人見過閣主真容，聽聞……聽聞閣主是名女子，性情古怪，也是個喪夫孤寡之人，自稱周半面。您看這天色也晚了，前去拜訪似乎是不大妥當，要不您歇一歇，明日再訪？我給您安排個上好的廂房，晚上若有精神，還能看一看十八嬈的遊行呢。」

【十八嬈】01

人的心情隨天候而動。&nbsp;徐斯從新古典大樓出來，將人送上車後，被撲面而來的冷空氣激得打了冷顫。&nbsp;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氣候變遷讓這個原本不顯冬冷的城市，竟也習慣了低溫，寒流剛報到，有雨滴落在他的鼻頭，又冰又濕，路上的車自動開啟了除霜模式，大樓前方候車亭的年輕女孩也穿上了毛茸茸的雪靴。徐斯呵了一口白氣，才意識到又是一年過去了。&nbsp;他剛談成一個不小的案子。&nbsp;靠新專利技術成功翻身的周安生醫老董事長三個月前驟逝，按照一般慣例遺產將由其膝下三兄妹平均繼承，沒想到老董事長生前秘密立了遺囑，死後才由律師寄到了相關人士手中——現金與不動產均分給這三個兒女，老人家名下所有的周安生醫股分，卻都贈與給了么女周姒與前任情人在外頭的一個私生子，也就是徐斯剛才送上車的對象。&nbsp;方才同他談事的人叫戴鮮，這份遺贈的條件很簡單，要求他改姓周，原話是「認祖歸宗」，不過可能更接近於叫他不要認戴家那邊的祖宗。無論如何，他現在叫周鮮了。&nbsp;周鮮在一家廣告代理做過幾年，離職前也就做了個組長的位置，從他的履歷來看根本不可能懂任何生化醫療相關，但生醫這行業與許多傳統生意的不同之處正在於此——它需要足量的知識儲備，若是由一竅不通的人來帶領，只怕下坡路近在眼前了。&nbsp;原本過著單親生活的私生子意外獲得了股份成為生技集團董事，一夕之間變成了億萬富豪，他一出生就跟父親生活，根本對母親周姒印象不深，收到通知時先是驚喜，可伴隨這筆遺贈而來的是巨額贈與稅，繳納期限在兩個月內，他根本不可能籌得出來。&nbsp;他剛認祖歸宗，還未與在家族企業打拼多年的兩個舅舅打好關係，可以說是背後毫無支持，甚至不知道該先諮詢專業建議，與徐斯會談時，身邊只有一個笨手笨腳的助理，連一位律師都沒帶。&nbsp;徐斯面對這隻白白胖胖的肥羊，自然是沒費多少功夫，就以比現價高一些的金額，說服對方簽下股權轉讓的意向書。周鮮賣出了這些股份，就有現金能繳納那些令他頭痛的贈與稅了，周鮮把助他解了燃眉之急的徐斯視為貴人，把徐斯的手都握熱了，相約元旦假期過後再簽正式合同。&nbsp;&nbsp;老董事長過世時股價還沒有什麽波動，股東們尚在觀望，且都有自己的調查渠道，然而調查結果攤開來在桌面上，大家都很頭痛，畢竟繼承人的候選人有長子周旦或次子周度，结果獲得股權的，竟是個連名字都沒聽過的人，股東和外界對一個陌生外行的新董事長帶領企業一點信心也沒有，於是至今都三個月了，股價依舊在谷底徘徊。&nbsp;老董事長的么女周姒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千金，活得肆意，老董事長看不上她那位非白領階級的前任情人，鬧了許久，還是硬給她找一個門當戶對的嫁了。這事都是徐斯從母親那裡聽來的，方墨萍和周姒年紀相若，有過交情，但聽起來並不深。&nbsp;那名被老董事長相中的人叫姬昌，曾經是個中研院士，也在國立大學帶過研究，後來入了周安生醫，沒幾年便做上了研發部長，雖說是上門女婿，實際上這門婚事在外人看來，與入贅無異。&nbsp;周姒和姬昌婚後生了個兒子，叫姬發。&nbsp;徐斯前一年還在周安生醫的專利發表會上見過他們父子，主講人正是周家小公子姬發，他的台風穩健，口條清晰，他本人和演講內容，不需要聚光燈也很亮眼，徐斯不自覺被吸引了目光。&nbsp;一個才氣橫溢，即便不張口也自帶著光芒的人，是徐斯對姬發的第一印象。&nbsp;這對父子能力卓越，與團隊合作無間，在荷爾蒙治療的領域上已有不少貢獻，甚至許多人認為姬昌才該是最能適任這個龐大企業的領導人。&nbsp;然而周安老董事長突然過世，姬姓父子沒有分到半點，經營權落到了外頭那位私生子周鮮手裡，客戶和股東們都很錯愕，認為是老董事長老糊塗了。徐斯不難想像這中間肯定有著難斷的家務事，但他更想抓住這個股價低落、談收購的最佳時機點。&nbsp;於是會談全程徐斯都控制自己笑得得體，不要露出太得意的表情。&nbsp;周安生醫的整體營運策略有問題，他已經有了初步想法，很快就會由握有百分之三十六的最大控股方徐風集團執行了。首先就是要掐掉研發成本最高的活性複方萃取專利技術，這個萃取技術的確厲害，可實在太燒錢了，目前能應用的範圍也很狹隘。&nbsp;或者該說，周安生醫這個專利技術的用途，與徐斯預想的完全不同。&nbsp;他審視過周安生醫十年來的年報，周安過去的研發成果都只和保健品和藥廠合作，而這個勢頭正盛的新萃取專利技術與以此為基礎研發出來的複方也僅簽給幾間私人醫院，白白放棄了醫療美容這個大好市場，在徐斯看來，完全是跟錢過不去了。&nbsp;他選在這個時候介入收購周安生醫，不僅幫了周鮮一個大忙，給周安生醫注資，以徐風集團的名氣必能穩住動搖的股東，挽救慘淡的股價，該是一件好事。&nbsp;徐斯低頭發信息給母親方墨萍和嬸嬸洪蝶告捷，他覺得以這份收購案的初步成功作為今年的結尾很值得慶祝，隨後便打了個電話給葉財記酒店熟識的經理留了觀景座位，拉出聯絡名單正準備約出最近走得較近的一位女藝人，打算開瓶酒吃個燭光晚餐，好好過上一晚。&nbsp;還未摁下送出鍵，他便在餘光中看見大樓廣場中央的鐘塔下，似乎有個人正看著自己。&nbsp;二人隔著段距離加上飄著細雨，徐斯皺眉站著觀察了一會兒，確認對方的視線確實是放在自己身上後，才收起手機轉身面對那人。&nbsp;那人似乎也無法肯定徐斯是否是他正在找的人，對上目光後，遲疑地邁開步子，發頂和肩頭上都是雨水的濕漬，就這樣沾濕了那件克什米爾長大衣和脖子上的名牌經典格紋圍巾，也不曉得撐個傘。&nbsp;待人走近了，徐斯才看清那人正是周安生醫前董事長的長外孫，姬發。&nbsp;造物主都在想些什麼？這人和剛才那位周鮮完全不像是同一個母親生的。&nbsp;從第一次見到對方時徐斯就這樣覺得了——姬發繼承了母親周姒良好的外貌基因，眼睛很圓，高眉挺鼻，卻不很鋒利，五官和體態都帶著一絲纖柔，看在閱人無數的徐斯眼裡，都配得上一句漂亮。&nbsp;此時的姬發大概是因為在雨中站了一陣子，眼瞼和鼻頭凍得通紅，半長的頭髮也有些扁塌，髪尾被圈在圍巾裡，有幾綹貼在頰邊，和去年在發表會上見到的意氣風發完全不同，略帶疲態和消沉。&nbsp;可姬發一定是一個驕傲的人，穿得那麼講究，背脊打得很直，即便被眼神裏無法隱藏的急切給泄漏了狼狽的實態，徐斯仍能這樣斷言。&nbsp;所以說，人的心情隨天候而動。&nbsp;徐斯一般不和會在商場上碰面的對象私下有所牽扯，可在飄著細雨的傍晚，這張臉近距離看了更加讓人心中一動，他不禁想抬手抹掉對方眉梢和睫毛上沾著的水珠——若不是這人上來連手套都沒脫，用沒控制好的力道直直抓著徐斯手臂的話。&nbsp;「冒昧打擾，我是周安生醫的姬發，」姬發神情懇切，道：「徐先生，收購周安的事情，能否緩緩？容我與你商談後再做决定，行嗎？」&nbsp;被攔下來談公事的厭煩感油然生起，徐斯都懶得去計算這樣的情況到底上演過多少次了。他低頭看著自己被抓著的手，感受到輕微的緊迫，又看了看眼對方殷切的神情。&nbsp;有什麼事請連絡我秘書，他應該這樣說。&nbsp;可今天是跨年前夕，三點鐘他就讓徐風集團全員下班了，自己才是走得最晚的那一個。&nbsp;漂亮的人徐斯也看過不少，可姬發那泛紅的雙頰和口中喘出的白霧，似乎化解了他的不耐，讓他沒有在第一時間說出拒絕的話。&nbsp;他問姬發要在哪裡談，沒想到對方竟有要把他拉進新古典大樓的架勢。門衛正要上前替徐斯拉開姬發，被他抬手制止。&nbsp;徐斯抽出自己被抓著的胳膊，向門衛要了兩把傘，一把遞給了姬發，讓對方跟著他進了大樓電梯，到地下停車場取車。&nbsp;姬發握著傘，不發一語地坐上徐斯的車，徐斯猜他大概是熟悉雷克薩斯的，因為姬發馬上找到了調整座椅的按鈕，並脫了手套把手掌放在暖氣送風口上取暖。&nbsp;時鐘顯示為六點，徐斯調高了暖氣，見姬發凍僵的神色緩了些，才問：「姬先生，晚餐有安排嗎？」&nbsp;姬發側過臉看他，鼻子還是很紅：「沒有……我沒打算占用你太多時間的。」&nbsp;跨年夜的餐廳很難訂，徐斯發動車子開出大樓，也有些拿不定主意。&nbsp;徐斯漫無目的地沿著綠蔭大道開了一段，樹上閃著前陣子聖誕節的彩燈，還漫著過節的氣氛。車子經過了一座徐風早期投資的酒店，母親和嬸嬸偶爾會去喝下午茶，順便逛一逛地下層的精品店，裡頭的牛排館和自助餐廳在生活媒體評選榜上有名，可目標客層是熟齡女性，於是徐斯不太常光顧。不過徐風是大股東，要個能安靜談事的座位應該不困難。&nbsp;品華是一間商務型酒店，不在熱鬧地段，隱蔽性高，主要承接研討會議，客房並不多。建築物外觀是很普通的灰水泥，一樓卻是一大片佈置漂亮的精品櫥窗，前面有一座花束狀的噴水池。整體燈光是金黃色的，在這個寒冷的日子裡看上去特別溫暖。&nbsp;徐斯轉過方向盤，駛進慢車道，說：「這裡的牛排館ROBIN’S曾經拿過米其林一星，雖然現在星星被摘了，但我想味道應該還是不會差的。」&nbsp;姬發看著徐斯，聽見「星星被摘了」的時候好像笑了，圓圓的眼睛映上了暖黃的光點，他點點頭說：「好，謝謝徐先生。」&nbsp;於是，徐斯取消了葉財記酒店的景觀座和燭光晚餐。不過從品華這間老酒店的頂樓大床房，依舊可以看見足足綻了一百八十秒的跨年煙火。

姬發看著徐斯，聽見「星星被摘了」的時候好像笑了，圓圓的眼睛映上了暖黃的光點，他點點頭說：「好，謝謝徐先生。」

【天后】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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